王大媽撇撇嘴,甩著手上的肥皂沫:“還能誰家?趙芳唄!窮得叮當響,娘家更是個無底洞,彆是又來打秋風的吧?拿點破東西裝門麵……”
“嘖嘖,看著像那麼回事,誰知道裡頭是啥?爛菜葉子包石頭也說不定!”另一個老太太跟著竊笑。
陰陽怪氣的議論聲絲絲縷縷地飄過來,張氏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
趙四麵不改色,仿佛沒聽見,徑直走到二姐家門口,敲響了房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
二姐趙芳圍著洗得發白的圍裙,手上還沾著玉米糊,看到門外的人,愣了一下。
當她的目光掃過弟弟手裡那沉甸甸的布袋、油汪汪的荷葉包、尤其是那兩瓶在昏暗樓道裡都反著光的水果罐頭時,她眼睛猛地瞪圓了,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眼圈瞬間就紅了。
“四兒……娘……妮兒……你們……你們這是乾啥呀!”她猛地回過神,聲音帶著哽咽,又是心疼又是驚喜,連忙側身,“快!快進來!外麵冷!”
屋裡,二姐夫王成林正蹲在地上修一個快散架的小板凳,兒子王衛東趴在桌上寫作業。看到這陣仗,也都愣住了。
王成林慌忙站起來,搓著布滿老繭的手,憨厚的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這……娘,你們咋不說一聲就來了……家裡啥都沒準備呢。”
半大小子王衛東則“噌”地竄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黃桃罐頭和白糖,喉嚨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使勁咽著口水。
“二姐,姐夫,以前家裡難,沒少讓你們操心。現在我工作了,日子好點了,來看看你們。”趙四笑著把東西一樣樣放在桌上,“沒啥好東西,一點麵粉,一點糖,給孩子們甜甜嘴。這肉燉著吃,香。罐頭給衛東解饞。這布給姐夫做身工裝,耐磨。還有兩瓶酒,姐夫累了喝口解乏。”
東西一樣樣擺開,雪白的麵粉,晶瑩的白糖,厚實的五花肉,誘人的水果罐頭,厚實的卡其布……每一樣都衝擊著這個清貧家庭的認知。
趙芳的眼淚徹底掉下來了,不住地用圍裙擦著眼角:“你這孩子……賺點錢不容易……咋這麼破費……娘,您也不攔著他……”
張氏拉著女兒的手,笑道:“四兒有心,你就收著。他現在有本事了,廠裡領導看重,獎金發了不少呢!”
這時,剛才在門口說風涼話的李嬸、王大媽,到底沒忍住,假借“借根蔥”、“還個盆”的由頭,探頭探腦地擠到了門口。
當她們看清桌上那些實實在在、一樣比一樣金貴的東西時,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隨即像川劇變臉一樣,堆滿了誇張的笑容。
“哎喲喂!趙芳!你弟弟這可太闊氣了!”李嬸搶先一步邁進屋,眼睛死死盯著那肥肉,“這肉膘,怕不得有三指厚!瞧瞧這白糖,雪白雪白的!得是特供的吧?”
王大媽也擠進來,伸手摸著那卡其布,嘖嘖稱讚:“這布厚實!正經軍工品質!王師傅做身工裝,穿出去可體麵了!”她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說可能是“爛菜葉子包石頭”。
之前竊笑的老太太也湊上來,看著罐頭驚歎:“水果罐頭!還是倆!衛東這小子有口福了!”
幾人圍著桌子,眼睛放光,嘴裡全是奉承和羨慕,之前的刻薄猜測蕩然無存。
李嬸更是直接扭頭問趙四,語氣帶著討好:“四兄弟,在哪兒工作啊?!乾啥工種啊?待遇這麼好!”
趙四平靜地回答:“那邊的紅星軋鋼廠,二級鉗工。”
“二級工?!”幾個老太太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她們都知道,這年頭,這麼年輕的二級工,這可不多見!
“了不得!了不得!技術骨乾啊!”
“趙芳,你們家可算熬出頭了!有個這麼出息的弟弟!”
“以後可得幫襯著咱們老鄰居啊!”
趙芳聽著這些話,看著弟弟沉穩的樣子,看著桌上豐厚的禮物,再看著鄰居們前倨後恭的討好嘴臉,隻覺得一股熱氣從心底湧上來,積壓多年的委屈和辛酸仿佛都被衝散了。
她挺直了腰板,臉上露出了燦爛又自豪的笑容:“哎,我弟弟就是實在,說了廠裡發點福利,就全都搬來了!”
張氏在一旁欣慰地笑著,趙妮的小臉上也滿是驕傲。
王成林憨笑著搓手,王衛東則眼巴巴地看著母親,又看看罐頭。
趙芳熱情地留飯,小小的屋子裡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溫情和熱鬨。趙四拿出幾塊大白兔奶糖塞給王衛東:“好好念書,將來像你四舅一樣,有本事,讓爹娘過好日子。”
窗外,幾個鄰居還在探頭探腦,臉上寫滿了羨慕嫉妒,竊竊私語著,久久沒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