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車間機器的轟鳴聲和教導六金的瑣碎中平穩滑過。
趙四白天在車間裡忙碌,一邊完成自己的定額,一邊抽空指點那個手腳笨拙卻異常刻苦的小胖子。
錢鑫鑫在他的耐心調教下,雖然進步緩慢得像蝸牛爬,但至少不再天天乾廢料了,偶爾還能磕磕絆絆地做出個勉強合格的簡單工件,每次成功都能讓他激動得滿臉放光,對趙四更是感激涕零,一口一個“四哥”叫得無比真誠。
郭德鐵冷眼旁觀,見趙四雖然進度稍慢,但質量依舊穩得可怕,帶徒弟也沒出什麼紕漏,心裡那點想看笑話的心思又落空了。
下班鈴聲剛響,車間喇叭裡就傳出了廠辦的通知,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卻清晰地傳遍了每個角落:“……為響應上級號召,提高青年工人文化技術水平,廠工會決定開辦職工夜校!開設語文、數學、基礎技術理論課!鼓勵三十五歲以下、具有高小以上文化程度的青年工人踴躍報名!各班額滿為止……”
通知一連播了三遍。
車間裡頓時響起一陣議論聲。有人躍躍欲試,有人搖頭歎氣,覺得乾活累了一天哪有精力再去上課,也有人純粹是覺得自個兒不是讀書的料。
郭德鐵正收拾工具,聞言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對旁邊人道:“哼,瞎折騰!鉗工嘛,手藝好就行,學那玩意兒有啥用?還能把鐵疙瘩看出花來?”
趙四心裡卻是一動。夜校?這倒是個好機會。
他正愁怎麼合理解釋自己未來可能“突飛猛進”的文化水平呢。報名!必須報名!
他動作利索地收拾好工具,對還在那跟銼刀較勁的錢鑫鑫說了聲“走了”,便快步朝車間辦公室走去。報名點設在那裡。
辦公室門口已經圍了幾個人。負責登記的是廠工會的一個年輕乾事和一位戴眼鏡、氣質斯文的中年男老師,據說是從附近中學請來的。
“姓名,年齡,車間,工種,原有文化程度。”乾事頭也不抬地例行公事。
“趙四,十九,三車間,鉗工,初一肄業。”趙四平靜地回答。這是原主的真實學曆。
乾事記錄著。旁邊的中年老師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這麼年輕的二級鉗工?還來上夜校?有點意思。
“行了,明天晚上七點,廠子弟小學一樓教室,帶筆記本和筆。下一個!”
報名很順利。趙四轉身離開,正好撞見一個熟人——陳雲。
這陳雲二十五六歲,也是三車間的二級鉗工,比趙四早進廠好幾年,技術馬馬虎虎,全憑熬資曆混上來的,平時就有點瞧不上趙四這種“一步登天”的。
此刻他正叼著煙卷,吊兒郎當地也來報名,看到趙四,嘴角一撇,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喲嗬?這不是咱們車間的技術天才趙四嗎?”陳雲故意拔高嗓門,引得周圍人都看過來,“怎麼著?二級工都滿足不了你了?還跑來上夜校鍍金?咋的,理論知識也能幫你修機器啊?我以為實操天才不用學這些理論呢!”
他這話酸味十足,明顯是嫉妒趙四技術好、受領導看重,又看他年輕,心裡不平衡。
趙四懶得跟他廢話,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仿佛沒聽見。
陳雲一拳打在空氣裡,噎了一下,看著趙四的背影,悻悻地啐了一口:“裝什麼大尾巴狼!看你丫能學出個啥!”
第二天晚上,趙四吃完晚飯,揣上昨天報名簽到得的那支新鋼筆和一個舊筆記本,溜達著來到了廠子弟小學。
教室挺大,燈光明亮,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多是二十出頭的年輕工人,男女都有,嘰嘰喳喳的,有點像回到學生時代。
趙四找了個靠後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
講課的還是昨天那位戴眼鏡的劉老師,教的是數學課,講的是初中的代數基礎。
上課鈴響,劉老師開始講課。
講的內容對趙四來說簡單得如同兒戲,但他表麵上還是裝出一副認真聽講、努力理解的樣子,時不時還在筆記本上劃拉幾筆。
趁劉老師轉身寫板書的機會,趙四心中默念:“係統,在紅星軋鋼廠夜校教室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