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離春節隻剩幾天,車間裡已經沒什麼緊急任務,工人們的心思都飄到了年貨和假期上,空氣裡浮動著躁動而喜慶的雜音。
趙四卻沒閒著,他盯上了鉗工班角落那台閒置的老舊砂輪機和廢棄的邊角料。
“周師傅,那幾塊廢彈簧鋼和軸承鋼,我瞧著還能再利用,想琢磨點小工具。”趙四找到周師傅,遞了根煙。
周師傅正盤算著過年值班的事,接過煙彆在耳後,揮揮手:“拿去拿去,堆那兒也是占地方。你小子又琢磨啥呢?彆耽誤正事就成。”
“耽誤不了,就手癢練練。”趙四笑了笑,轉身就去收拾那堆廢料。
接下來的半天,鉗工班裡響起持續而穩定的砂輪打磨聲。
趙四戴著防護鏡,將那些硬度足夠的鋼材固定在台鉗上,先是用手鋸粗略成型,再上砂輪精細打磨。
他手上穩得很,角度力道分毫不差。
一塊廢軸承外圈被慢慢磨薄、開刃,變成一把厚實趁手的鑿子;一截彈簧鋼被仔細打磨出木銼的粗礪齒痕;甚至用一根淬火處理過的鋼條,憑借手感硬是彎出一把弧度精準的刨刀刀片。
郭德鐵遠遠瞥見,鼻子裡哼出一股冷氣,對旁邊人陰陽怪氣:“嗬,咱這車間快成廢品站了,啥破爛都當寶。”
趙四全當沒聽見,專注手裡的活。
他將初步成型的工具件逐一淬火、回火,控製著溫度和時間,讓刃口達到最佳的硬度和韌性。
最後,又找來幾塊硬木,削鑿出合手的握把,將刀片、銼刀精心裝配上去。
一套包括鑿子、不同規格刨刀、木銼、手鑽、直角尺在內的傳統木工工具便在他手中煥發生機。
下班時,他借著工具包的掩護,將這套新打造的家夥什一一收進係統空間。
年三十一大早,天還沒亮透,零零星星的鞭炮聲就在胡同裡炸響。
趙四穿上母親用新布趕製的深藍色棉襖,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利落。
他先拎出兩瓶用舊報紙包好的散裝白酒,又從那堆年貨裡分出分量紮實的一份:五斤富強粉、三斤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一包什錦雜拌糖、一包江米條,外加兩條印著紅雙喜的新毛巾,一起放進結實的麻袋裡。
“娘,我去周師傅家轉轉。”趙四跟張氏打了聲招呼。
“哎,快去快回,替我和你周師傅拜個早年!”張氏在圍裙上擦著手,連聲囑咐。
周師傅家也在廠區家屬院,趙四到時,周師傅正拿著掃帚清掃院門口的積雪,師娘在廚房裡忙活,傳出油炸食物的香氣。
“周師傅,師娘,過年好!”趙四笑著進門,將麻袋和酒遞過去。
“哎喲!趙四!你來就來,帶這麼多東西乾啥!”周師傅一看那麻袋的沉甸程度和露出的肉餡,眼睛一瞪,連忙推拒。
師娘聞聲出來,看到東西也是嚇了一跳:“這可使不得!太貴重了!快拿回去!”
趙四側身讓開,語氣誠懇:“師傅,我這半年多虧您照應。一點心意,您要不收,就是嫌徒弟這點東西寒磣。”
周師傅看著他,歎了口氣,用力拍拍他胳膊:“你小子……行,師傅領你這個情!老婆子,收下!晚上包餃子,多包點,讓趙四留下吃!”
“不了不了,師傅,家裡娘和妹妹還等著呢。改天,改天我再來看您和師娘。”趙四笑著告辭。
離開周師傅家,他又去了二姐趙芳家。二姐看到他帶來的東西,又是一番推搡,最後紅著眼圈收下,不停念叨著“四兒出息了”、“娘享福了”。小外甥王衛東吃著糖,眼睛亮晶晶的。
最後是三姐趙娟家。看到趙四帶來的東西沉甸甸的,趙娟臉上那點不自在才稍稍化開,嘴上卻仍硬著:“家裡啥都不缺……以後彆這麼破費了。”
三姐夫在一旁精明地笑著遞煙。趙四沒多坐,略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告辭。
回到家已是下午,張氏和趙妮正忙著和麵包餃子。
趙四脫了棉襖,喝口水歇了口氣,便從空間取出那套新打的木工工具來到廢品站拉回來的老榆木料。
院子裡頓時響起了有力的鑿擊聲和清脆的刨木聲。木屑紛飛,帶著榆木特有的清淡香氣。
趙四動作麻利,放線、鋸料、刨平、開榫、組裝,每一步都精準流暢。那套自製的工具在他手裡使得得心應手,仿佛用了多年。
年初二,一張四腿紮實、桌麵平整的八仙桌和兩個厚重的大木箱就已立在堂屋,替換了那張跛腿舊桌和吱呀作響的破櫃子。
新家具沒上漆,露出榆木溫潤自然的紋理和榫卯結構的紮實,看著就敦實可靠。
趙妮歡喜地圍著新桌子轉圈,把自己的書本整整齊齊放進一個新木箱裡。張氏摸著光滑的桌麵,眼裡有光:“這下好了,再不用擔心碗放不穩了。”
年初三下午,趙四正在給新桌子打磨邊角,周師傅溜達過來了,顯然是來拜年的。
一進門就看到堂屋裡的新氣象,嘖嘖稱奇:“喲嗬!這桌子箱子打得可以啊!手藝不賴!哪請的木匠?”
趙四放下刨刀,笑著給周師傅遞煙:“自己瞎琢磨的,閒著也是閒著。”
周師傅繞著桌子仔細看了一圈,榫卯嚴絲合縫,桌麵平整如鏡,不由豎起大拇指:“好小子!真有你的!這手藝快趕上專業木匠了!”
他抽了口煙,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壓低了聲音,“對了,我值班的時候聽到,廠裡剛接到通知,開春三四月份,市裡要搞全市重工業係統技術大比武,規模不小,獎勵也豐厚。你小子鉗工技術底子這麼紮實,到時候肯定得被車間推出去露臉,心裡有點數,提前準備準備。”
趙四打磨桌麵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向周師傅。周師傅眼裡帶著鼓勵和期待。
“技術比武?”趙四眼神亮了一下,隨即恢複平靜,點了點頭,“成,我知道了,謝謝師傅提點。”
他繼續低頭打磨桌麵,木屑均勻落下,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