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傳男不傳女的規矩,像是一把鈍刀。
她空有一身技藝跟力氣。
卻隻能在農場的大灶前,偶爾為知青們露一手,換來幾聲驚歎,隨後便是更深的落寞。
她係上白圍裙,迅速刷洗著油膩的鍋灶嗯餐具,動作乾脆利落。
沒多大會,這一摞餐具全都清洗完。
又燒了一鍋開水,挨個的燙了一遍,消毒完畢。
乾完這些,她又把後廚的地麵,灶台的油汙都清潔了。
連下水道的殘渣都衝洗的乾乾淨淨。
最後,她走到那兩筐冬瓜麵前。
在彆人看來,需要兩個人抬的大筐,她單手一摳,一手一個,輕輕鬆鬆的就給拎了過來。
這舉重若輕的姿勢,讓旁邊剛費力搬完一個大冬瓜的老炊事員,看的目瞪口呆。
接著,田勝男菜刀入手。
不是家裡那種飛薄雪亮的專用刀,而是後廚常見的厚重方頭刀。
沉甸甸的,刀柄還有些糙手。
但就在指尖觸到刀柄的時候,某種沉睡的記憶蘇醒了。
隻見田勝男左手扶住冬瓜,右手刀光一閃。
快、狠、穩、準。
厚重的刀身仿佛在她手裡沒了重量。
她貼著瓜皮滑入,發出輕快的沙沙聲。
寬厚的冬瓜皮如卷軸一般展開落下,露出清白細膩的瓜肉。
去瓤,刀尖靈活一旋,那些綿軟的瓜瓤變聽話的脫離,乾淨利落。
“哆哆哆.......”
刀刃落在砧板上的聲音,均勻沉穩,帶著奇異的節奏。
每一片冬瓜的厚度,幾乎分毫不差。
田勝男心中有些酸楚,這些年的知青歲月,她以為骨子裡那點關於廚藝的念想,早已被磨平了。
僅僅是切著最普通的冬瓜,那份根植於骨子裡的熱愛與技藝,便如同遇水的枯木。
悄然複蘇。
起初,這聲音隻有靠近她的那位老炊事員停下來,盯著她看。
他原本也在費力的削著冬瓜,那唰啦唰啦的聲音漸漸地停了。
他微微張著嘴。
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準頭,這力量,這速度......
絕不是一個生手能有的。
竊竊私語聲像是水波一樣,從她身邊緩緩蕩開。
“喂,你看那個新來的...”
“我的娘哎,這刀工,比老王還利索吧?”
“她不是知青嗎?”
“咋像是在廚房乾了半輩子似的?”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鑽進了炊事班班長洪建軍的耳朵裡。
他剛指揮人搬完幾袋麵粉,正拿著舊毛巾擦汗,聞聲皺眉望過來。
他當初接到通知,說有個知青調過來,當時心裡就犯了嘀咕。
文工團食堂後廚明明不缺人,怕是軍區裡哪個領導塞進來吃閒飯的關係戶。
洪建軍已經做好了,需要多照顧一個累贅的準備了。
可當他看到田勝男的動作,跟已經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冬瓜時。
擦汗的手停在了半空,頓住了。
他是行家,太清楚這裡麵的門道了。
那舉重若輕的力量,精準無比的刀工。
對食材跟工具都是絕對的掌控感,絕不是能裝出來的。
這是真功夫啊。
連他自己,都未必能輕鬆的,連續的處理這麼多冬瓜。
廚房裡的人,都下意識的停下了手頭的活計。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個新來的女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