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聘娘和陳木南睡在一起後,聘娘就做了個夢,她夢到陳木南到杭州當官,一下子就被驚醒了,醒來後發現天已經亮了,就趕緊起來梳妝打扮,陳木南也跟著起床了。這時,老鴇就進房間向陳木南問好,隨後大家就吃了些點心。剛吃完,就看到金修義屁顛屁顛的來了,嘴裡還吵著要陳木南請他喝喜酒。陳木南說自己今天得去國公府,明天再請他,金修義也是笑著答應了。金修義走進房間,就看到聘娘正在梳頭,頭發有一大半垂到地上,於是就打趣說聘娘有了貴人變得更嬌貴了,還提議說明天他吹笛子,讓聘娘給陳木南唱拿手的《清平三調》。聘娘邊幫陳木南整理頭巾,邊叮囑他晚上一定要來,彆讓自己空等,陳木南答應後,就帶著兩個仆人回到了住處。
回到住處後,陳木南一摸口袋發現沒錢了,就寫了封信讓仆人拿去找國公府的徐九公子再借二百兩銀子。仆人去了好久才回來,然後說,九公子讓傳話:府裡的三老爺剛從京城回來,被選為了福建漳州府正堂,這兩天就要去上任,九公子也要跟著去福建幫忙處理事務,銀子等明天來辭行的時候再帶來。陳木南想著既然三老爺回來了,那就該去拜訪他,然後就坐著轎子來到了國公府,結果管家說三老爺和九老爺都去沐府赴宴了,要是有啥話可以留言。陳木南說就是來看看,也沒彆的事,轉身又回了住處。
第二天,三公子和九公子就來到陳木南住的河房來辭行。兩人下了轎子進門,陳木南把他們迎進客廳坐下。三公子先寒暄了幾句,說好久不見,陳木南變得更瀟灑了,還為之前沒能親自吊唁陳木南母親的事道歉,接著又問他學問有沒有長進。陳木南說母親已經去世三年多了,自己是因為和九公子關係好、愛切磋文章才來的南京,還說三公子去福建上任,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感到挺失落的。九公子就邀請陳木南一起去福建,路上也好有個伴兒。陳木南說本來想一起去,但這邊還有些事要處理,得等兩三個月後才能去。說罷!九公子就讓仆人拿來二百兩銀子送給了陳木南,三公子也說等著他去福建,還有事要他幫忙。陳木南也是滿口答應。喝完茶後,三公子和九公子就起身告辭了,陳木南把他們送到門外,又坐著轎子去國公府送行,一直送到兩人上船才回家。
陳木南剛回到住處,就被早就等在那兒的金修義拉著去了來賓樓。兩人進了大門,走到聘娘的臥房,隻見聘娘臉色蠟黃。金修義跟陳木南解釋說:“這幾天你沒來,聘娘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旁邊的老鴇也搭腔:“她從小就嬌生慣養的,一直有這心口疼的毛病,隻要一鬨心、生氣就會發作。這兩天沒見著你,她還以為你嫌棄她了,所以才犯病。”
聘娘看見陳木南來了,就眼眶裡含著淚,一句話也不說。陳木南見狀,趕緊上前問:“你具體是哪兒疼啊?怎麼才能好?以前犯病都是怎麼治的?”老鴇說:“以前犯病的時候,連口水都喝不下去。醫生開了藥,她又嫌苦不肯吃,隻能燉點人參湯,慢慢喂著喝,這樣才不會出大問題。”陳木南聽後,大手一揮,就說:“我這兒有點銀子,先拿五十兩放你這兒,趕緊去買點人參來用。要是有更好的,我親自去弄來給你。”
聽了這話,聘娘就往陳木南身邊靠了靠,靠著繡枕,蜷在被窩裡,胸前圍著個紅抹胸,歎了口氣說:“我這病一發作,也不知道咋回事,心裡就慌得不行!大夫說光吃人參的話,很容易上火,以前都是配著黃連熬湯喝,喝完晚上才能睡得著。要是不吃的話,那就隻能一整晚睜著眼到天亮了!”陳木南連忙回應道:“這好辦,明天我就弄些黃連來給你熬湯。”金修義在一旁打趣道:“四老爺在國公府有關係,人參、黃連多的是,論斤買都不算啥,還怕聘娘不夠用?”聘娘又接著說:“也不知道咋回事,這幾天心裡老是慌的很,一閉眼就做些稀奇古怪的夢,大白天的都覺得害怕!”金修義安慰道:“說到底還是你身子太弱,不能累著,也不能生氣。”老鴇則是出主意說:“你該不會是衝撞了什麼神仙吧?不如找個尼姑來給你消消災、驅驅邪?”
幾人在屋裡正說著話呢,門外就傳來了手磬子的敲擊聲。老鴇出去一看,原來是延壽庵的尼姑本慧來收每個月的供奉米了。老鴇打招呼說:“哎喲!本師父!都兩個月沒見著你了,這段時間庵裡做法事很忙嗎?”本慧尼姑說:“不瞞您說,今年運氣太差,我一個二十歲的大徒弟上個月去世了,連觀音會都沒辦成,你家姑娘還好嗎?”老鴇唉聲歎氣地說:“她身體總是時好時壞的,幸虧有太平府的陳四老爺照應著,才沒出啥大事。陳四老爺是國公府徐九老爺的表兄,經常來我們這兒做客。可惜我們聘娘沒這福氣,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現在進去看看她吧。”
於是本慧尼姑就跟著老鴇一起進了房間。隨後,老鴇就給雙方介紹說:“這位就是國公府的陳四老爺。”本慧尼姑走上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金修義也在一旁搭腔說:“四老爺,這位本師父,修行可厲害了。”本慧尼姑向陳木南問安後,就走到床邊看聘娘。金修義說:“剛才還說要消災驅邪呢,本師父就來了,乾脆就請本師父幫忙做法吧?”本慧尼姑聽他這麼說,就趕忙推辭道:“我可不會搞這些,我上來就是想看看姑娘的氣色。”說完,扭了下屁股就坐到了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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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娘原本是認識本慧的,可今天抬頭一看,隻見她臉色蠟黃,腦袋光禿禿的,和前幾天自己夢裡那個揪她的尼姑長得一模一樣,心裡頓時就覺得厭煩。她隻冷冷說了句“麻煩你了”,就拉過被子蒙住頭躺下了。本慧尼姑見自己碰了個釘子,就尷尬地說:“姑娘這會兒不想見人,我還是先走吧。”接著又向眾人行了個禮,然後就走出了房門。隨即,老鴇就把這個月的供奉米遞給了她,本慧尼姑就左手拿著手磬子,右手提著口袋離開了。
隨後,陳木南就離開了來賓樓回到住的地方去了,回去後,他就拿出銀子讓仆人趕緊去買人參和黃連。這時,房東董老太拄著拐杖走了出來,就勸他說:“四相公,你身體好好的,買這麼多人參、黃連乾啥?我聽說你這段時間在外麵隻顧著玩樂,都荒廢了學業。我是你的房東,年紀又這麼大,有些話我不能不說。老話說‘船載的金銀,填不滿煙花債’,像來賓樓那種地方的人,哪有什麼良心!等你把錢花光了,他們就不理你了!我今年都七十多歲了,天天念經拜佛,菩薩看著呢,我不忍心看你被騙還不提醒你!”
陳木南也不想多做解釋,就騙她說:“老太太說得對,我心裡有數了。這些人參、黃連是國公府托我幫忙買的。”他怕董老太繼續嘮叨,就又補了一句:“我擔心彆人買的質量不好,還是我自己去辦吧。”說完就出門去了,然後在人參店裡找到了仆人,最後買了半斤人參和半斤黃連,看他們就跟看寶貝似的,就捧著它們向來賓樓跑去。
一進來賓樓,就聽見裡麵三弦琴彈得叮咚響。原來是老鴇請了個男瞎子來給聘娘算命。隨後,陳木南就把人參、黃連交給老鴇,讓她去熬湯,自己則是坐下聽他們說話。瞎子掐指一算,就說道:“姑娘今年十七歲,趕上庚寅大運,寅和亥相合,命中定有貴人相助。就是其中會有點小波折,計都星會前來搗亂,可能會有些煩心事,但沒啥大問題。恕我直說,姑娘命裡帶華蓋星,得信佛念經才能破解。以後跟著貴人,還能當太太,戴上鳳冠霞帔享清福呢!”
說完,瞎子就一邊彈三弦琴,一邊又唱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要走。老鴇挽留他喝茶,還端出一盤雲片糕和一盤黑棗,放在小桌上請他吃。丫頭給他倒了茶,他邊喝著,陳木南就問他:“在南京乾你們這行,生意還好做嗎?”瞎子歎了口氣說:“彆提了,現在大不如前!以前都是我們盲人算命,現在好多明眼人也來搶生意,把我們飯碗都快擠沒了!就說這南京城吧,二十年前有個叫陳和甫的外地人,進城後就把那些大官老爺的生意全搶走了,現在他死了。他兒子在我家隔壁入贅,那是天天跟老丈人吵架,吵得街坊四鄰都不得安寧。估計我今天回去,又得聽他們吵個沒完。”說完,瞎子就起身道謝,離開了來賓樓。
陳木南從來賓樓回去,走到東花園的一個小巷子,老遠就聽見陳和甫的兒子在和老丈人吵架。老丈人火冒三丈地罵道:“你天天在外麵擺攤測字,好歹也能掙幾十文錢,結果全拿去買豬頭肉、燒餅,你隻顧自己吃,一分錢都不往家裡拿,難不成你老婆要我來養?養自己女兒也就罷了,你賒了買豬頭肉的賬不還,還跑來找我要錢!咱們就天天為這些破事吵,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陳和甫的兒子也不服氣,就回嘴道:“老爹,就算這豬頭肉是你吃了,那也得還錢啊。”老丈人一聽就更氣了:“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要是我吃了我肯定還,可這明明是你吃的!”陳和甫兒子又狡辯說:“說不定我早就把錢給你了,是你自己花掉了,現在還得我來還賬。”老丈人怒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欠的錢,憑啥說是我用了?”陳和甫兒子還耍無賴地說:“要是豬沒長這個頭,難道賣家也來找我要錢?”
老丈人被氣得不行,抄起一根叉子棍就追著他打。就在這時,之前給聘娘算命的瞎子摸索著過來勸架。老丈人渾身發抖,就跟瞎子訴苦:“先生你聽聽!這小子太不成器了,我不過是說他幾句,他就拿這些混賬話堵我,真是氣死人了!”陳和甫兒子還嘴硬的說:“老爹,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哪裡不成器了?我不喝酒、不賭錢、不嫖女人的,每天在測字攤還讀詩,怎麼就不成器了?”老丈人憤怒地說:“咱不是說彆的,就說你老婆的事,你自己老婆都不養,全指望我,我哪養得起!”陳和甫兒子竟然說:“老爹,你要是看不上我這個女婿,把女兒領回去得了。”老丈人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東西!我把女兒領回去算怎麼回事?”陳和甫兒子又說:“那你就再給她找個女婿唄。”老丈人這下徹底被激怒了,說道:“你個混蛋玩意兒!除非你死了,或者去當和尚,否則就彆想擺脫這門婚事!”陳和甫兒子賭氣說:“死一時半會肯定死不了,我明天就去當和尚!”老丈人怒道:“有本事你明天就去!”瞎子聽他倆越說越離譜,勸也勸不住,隻好搖搖頭,慢慢摸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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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陳和甫的兒子真就剃光了頭發,還把自己的瓦楞帽賣了,換了一頂和尚帽戴著,然後跑到老丈人麵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說道:“老爹,我今天就出家當和尚去了,特意來跟您告個彆。”老丈人見狀大吃一驚,忍不住老淚縱橫,又把他狠狠數落了一頓。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挽回了,隻好讓他寫了個字據,自己帶著女兒回去過日子了。
自從陳和甫的兒子出家成了陳和尚之後,沒了老婆的拖累,他覺得日子過得很是輕鬆自在。每天靠測字賺的錢,都拿來買肉吃,吃飽後就坐在文德橋頭測字的桌子旁念詩,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有滋有味。
就這樣,過了半年光景。有一天,他正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就見同行測字的丁言誌過來找他。丁言誌看到他手裡的書,就問:“你這本書啥時候買的?”陳和尚頭都沒抬就說:“才買了三四天。”丁言誌仔細一看,就說:“這是鶯脰湖唱和的詩集。當年胡三公子邀請趙雪齋、景蘭江、楊執中、匡超人、馬純上等一眾大名士,在鶯脰湖舉行盛會,大家分韻作詩。我還記得趙雪齋先生分到的是‘八齊’韻,你看他的起句‘湖如鶯脰夕陽低’,就這一句,一下子就點出了題目,後麵的詩句也都緊扣主題,換作彆的宴會題目可就不合適了。”
陳和尚一聽就不服氣了,就說:“這種事問我才對,你懂什麼!當年鶯脰湖大會,主人根本不是胡三公子,而是婁中堂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我父親和婁氏兄弟那可是至交好友。那次大會上,有我父親、楊執中先生、權勿用先生、牛布衣先生、蘧駪夫先生、張鐵臂,加上兩位主人,還有楊先生的兒子,一共九個人。這都是我父親親口告訴我的,我能不知道?你可彆瞎說了!”
丁言誌聽後,就反駁道:“照你這麼說的話,趙雪齋先生、景蘭江先生的詩都是彆人代寫的?你自己想想,你能寫出那樣的詩嗎?”陳和尚說:“你這話才奇怪呢!他們趙雪齋這些詩是在西湖作的,跟鶯脰湖那次聚會根本沒關係。”丁言誌聽後就不樂意了,他說:“詩裡明明寫著‘湖如鶯脰’,怎麼不是鶯脰湖大會的詩?”陳和尚又說:“這本詩集是把很多名士的詩合在一起刊刻的。就說這個馬純上吧,他平時根本不會作詩,這裡麵怎麼突然冒出他的詩來?”
丁言誌氣呼呼地說:“你說的都是瞎話!馬純上先生、蘧駪夫先生作了那麼多詩,你根本沒見過,憑什麼亂說!”陳和尚也急了,就說:“我是沒見過,難不成你見過?我告訴你,鶯脰湖那次聚會根本沒人作詩!也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小道消息,還跑來找我吵架!”丁言誌說:“我才不信你的鬼話!那麼多名士聚在一起,怎麼可能不作詩?這麼看來,你父親恐怕也沒參加過鶯脰湖聚會。要是參加過,那也算是大名士了,說不定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兒子!”
這話可把陳和尚惹惱了,他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哪有人會冒認自己父親!”丁言誌也不客氣的說:“陳思阮!你自己會寫幾句詩就罷了,何必非要冒充陳和甫先生的兒子!”陳和尚這下徹底被激怒了,就罵道:“丁詩!你才讀了幾天書,總共就背熟了幾首趙雪齋的詩,就敢裝模作樣地談論名士!”
兩人是越吵越凶,最後更是互相揪住衣領,扭打了起來。丁言誌對著陳和尚的光頭捶了好幾下,疼得他哇哇直叫。兩人一路扭打到橋頂上,陳和尚眼睛通紅,就要拉著丁言誌一起跳河。結果丁言誌用力一推,陳和尚腳下一個踉蹌,就骨碌碌地從橋上滾到了橋底下,躺在地上又喊又叫,場麵頓時就亂成了一團。
陳和尚在橋下又喊又叫的時候,陳木南正好溜達著路過。他瞧見和尚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模樣十分狼狽,就趕緊上前把人拉起來,問道:“這是咋回事?”和尚認出是陳木南,就指著橋上的丁言誌說:“你瞧瞧那個丁言誌,啥都不懂,非說鶯脰湖大會的主人是胡三公子!我跟他把事情講清楚了,他還嘴硬,甚至說我是冒認我爹的兒子!你說說,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陳木南勸道:“這也不是啥大事,你倆至於吵成這樣嗎?不過丁先生確實不該說陳先生冒認父親,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丁言誌辯解道:“四先生,你不了解其中的情況。我難道不知道他是陳和甫先生的兒子?隻是他老擺出一副名士的架子,看著太讓人受不了了!”陳木南笑著打圓場說:“大家都是同行,何必鬨成這樣呢?要是陳先生這就算擺名士架子,那當年的虞博士、莊征君還怎麼做人?我請你倆喝杯茶,這事就翻篇了,以後彆再吵了。”
說著,陳木南就把兩人拉到橋頭隔壁的小茶館,坐下喝茶。這時,陳和尚問陳木南說:“聽說你表兄要接你一起去福建,你咋還沒出發啊?”陳木南說:“我就是為這事來找你測字的,你給看看,啥時候能走?”丁言誌插嘴道:“先生,測字這些話,不過是我們討生活的手段罷了。你要是想走,挑個好日子就行了,何必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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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和尚又說:“四先生,半年前我們想見你一麵都難。我出家第二天,就寫了一首關於剃發的詩,送到你住的地方想請你指點指點,結果房東董老太說你又出去玩了。這段時間你都在哪?今天咋連仆人都沒帶,自己在這兒閒逛?”陳木南回答說:“因為來賓樓的聘娘喜歡我寫的詩,我就經常在她那兒。”丁言誌感歎道:“青樓女子竟然也懂得欣賞才華,這可太風雅了!”他轉頭對陳和尚說:“你瞧瞧!人家一個女子都知道欣賞詩,鶯脰湖大會那麼多名士聚會,怎麼可能不作詩呢?”
陳木南接過話頭說:“陳先生說得沒錯。婁玉亭是我的世伯,他當年最要好的朋友是楊執中、權勿用,他們都不是以詩出名的。”陳和尚好奇地問:“我聽說權勿用先生後來出了事,最後咋樣了?”陳木南解釋道:“那是他被幾個秀才冤枉的,後來這事也查清還他清白了。”幾人又聊了一會兒,陳和尚和丁言誌便與陳木南道彆離開了。
陳木南付了茶錢,就獨自到來賓樓找聘娘。一進門,就看見老鴇正和一個賣花的人一起穿桂花球。老鴇見他來了,隻是隨意說了句:“四老爺,坐下歇歇吧。”陳木南說:“我上樓去看看聘娘。”老鴇回他說:“她今天不在家,去輕煙樓參加盒子會了。”陳木南又說:“我今天是來和她告彆的,馬上要去福建了。”老鴇問:“四老爺這麼快就要走?以後還回來不?”這時,丫頭端來一杯茶,陳木南接過一喝,發現茶不太熱,抿了一口就放下不喝了。老鴇見狀,就立刻罵道:“怎麼連壺好茶都泡不好!”說完,就扔下手裡的桂花球,跑到門房去罵龜奴。
陳木南看老鴇對自己愛答不理的,討了個沒趣,隻好又獨自走了出來。沒走多遠,迎麵就碰上一個人。那人一見他就抱怨:“陳四爺,你可得講點信用啊!怎麼能讓我們一趟趟地跑!”陳木南應付道:“你開著這麼大的人參鋪子,還在乎這幾十兩銀子?我肯定會想辦法把錢給你送來。”那人說:“你那兩個仆人現在也見不著影,我跑到你住的地方,就隻有房東董老太出來應付,她一個婦道人家,我也不好跟她多說!”陳木南說:“你彆著急,‘躲得和尚躲不得寺’,我肯定會解決的。你明天到我住的地方來。”那人叮囑道:“明天早上你可一定要等著,彆再讓我們白跑一趟!”說完就走了。
陳木南回到住處,心裡就犯起了嘀咕:“這下麻煩大了!仆人不見了,來賓樓也進不去,錢全花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不如收拾行李,直接去福建算了!”於是,他就瞞著房東董老太,偷偷地溜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賣人參的就跑到陳木南住的地方,等了半天,結果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這時,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又走進來一個人,這人搖著白紙詩扇,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賣人參的起身問道:“您貴姓?”那人回答說:“我叫丁言誌,是來給陳四先生送我的新作,想請他指點指點。”賣人參的說:“巧了,我也是來找他的。”
兩人又等了半天,還是沒見陳木南出來,賣人參的急得使勁拍屏門。這時,董老太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出來,就問:“你們找哪個?”賣人參的趕緊說:“我找陳四爺要銀子。”董老太沒好氣地說:“他啊,這會兒都快到觀音門了意思是早就跑了)。”賣人參的一聽,就大吃一驚:“啊?那他有沒有把銀子留在您這兒?”董老太氣道:“還提銀子!他連我的房錢都騙了!自從被來賓樓那個女人迷昏了頭,就到處欠錢!背了一身債,他還能在乎你這點銀子!”賣人參的這下可傻了眼,就像啞巴做夢夢見親媽,滿心的苦卻說不出來,急得直跺腳。丁言誌在一旁勸道:“您也彆太著急了,著急也沒用,還是先回去吧。陳四先生好歹是個讀書人,說不定不會真騙你,等他回來了,說不定就還錢了。”賣人參的又氣又急,但也沒辦法,隻好走了。
隨後,丁言誌就搖著扇子晃晃悠悠地出來了,心裡還琢磨著:“連青樓女子都懂詩愛詩……我還從沒去過十六樓,不如拿測字攢下的這點銀子,去那兒玩玩?”打定主意後,他就回家拿上一卷自己寫的詩,換了幾件半新不舊的衣服,戴上一頂方巾,就到來賓樓去了。老鴇烏龜)見他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就問他來乾啥。丁言誌一本正經地說:“我來和你家姑娘聊聊詩。”老鴇說:“行啊,先交包廂錢。”說著拿起秤銀子的戥子。丁言誌在腰裡摸出個小包,裡麵零零散散的,總共才二兩四錢五分銀子。老鴇說:“還差五錢五分。”丁言誌說:“等見了姑娘,再補給你。”
丁言誌自己上了樓,就看見聘娘正在那兒研究棋譜,就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聘娘看他這副樣子,心裡覺得好笑,就讓他坐下,問他來乾嘛。丁言誌說:“早就聽說姑娘喜歡詩,我寫了些拙作,特地來請您指點。”聘娘說:“我們這兒有規矩,看詩不能白看,得先交賞錢。”丁言誌在腰裡摸了半天,隻摸出二十個銅錢,放在花梨木桌子上。聘娘見狀哈哈大笑:“你這點錢,也就夠打發儀征豐家巷那些打雜的,彆弄臟了我的桌子!趕緊收回去買燒餅吃吧!”丁言誌羞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就低著頭,把詩一卷揣進懷裡,灰溜溜地下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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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聽說聘娘“釣”到個傻書生,以為能撈一筆賞錢,就趕緊跑上樓問:“你剛才從那呆子手裡要了多少銀子?趕緊拿來,我要買綢緞去。”聘娘說:“那呆子哪有銀子!就掏出二十個銅錢,我都懶得伸手接!被我笑話幾句,就走了!”老鴇一聽就火了:“你怎麼這麼笨!好不容易碰上這麼個呆子,怎麼不狠狠敲他一筆,就這麼輕易地放他走了?平時嫖客給的賞錢,你什麼時候分過我一毛?”聘娘聽後也不樂意了:“我給你拉來生意,還有錯了?這點小事就來找茬!我以後從良了,肯定能當太太!你把這種窮酸呆子往我樓上領,我沒說你就不錯了,你還來勁了!”
老鴇被氣得不行,上前一巴掌就把聘娘打倒在地。聘娘躺在地上又哭又鬨,頭發也散了,大喊說:“我圖什麼啊,受這種氣!你們家有錢,再找彆的姑娘就是了,放我一條生路吧!”她不管不顧地對老鴇又哭又罵,一會兒說要拿刀抹脖子,一會兒說要上吊,就連頭上的發髻都滾掉了。老鴇這下可真慌了神,趕緊把老烏龜叫上來,兩人好說歹說地勸,但聘娘就是不依,還是要死要活的。最後實在沒辦法,隻好由著聘娘拜延壽庵的本慧為師,剃光了頭發,出家當了尼姑。
陳四老爺因為一個女子欠了一屁股債,丁言誌又跑到青樓找女子指點自己寫的詩,反被羞辱一番,結果落荒而逃,聘娘因為和老鴇吵了兩句就出家為尼。唉!人啊,總歸要能克製自己,認清自己。後麵的事,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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