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雨絲像銀針般刺入城市的每一個縫隙，將鋼筋鐵骨的高樓大廈浸泡在潮濕陰冷的氛圍中。劉臻蹲在天橋底下，聽著頭頂車輛碾過積水發出的嘩啦聲，數著今天第十七次被雨水濺到的小腿。
"這鬼天氣。"他嘟囔著，把道袍下擺又往裡掖了掖。
這件曾經代表龍虎山嫡傳弟子身份的青色道袍，如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袖口磨得發白起毛，膝蓋處破了個不規則的洞，衣領上還沾著前天吃麻辣燙時濺上的油漬。唯一還能彰顯身份的，是背後那個用銀線繡成的、已經脫線大半的太極圖案。
劉臻麵前擺著一張從垃圾箱裡撿來的硬紙板，上麵用半乾的毛筆歪歪扭扭寫著："算命測字，驅邪避災，一次五十。"紙板一角被雨水浸濕，墨跡暈染開來，像一團化不開的愁雲。
"騙子。"一個穿著鉚釘皮衣的年輕人路過，不屑地瞥了一眼，順手把喝剩的奶茶杯扔在劉臻麵前。塑料杯在地上滾了兩圈，淡褐色的液體滲入水泥地的縫隙。
劉臻眼皮都沒抬一下，右手縮在袖子裡掐了個禦物訣，食指輕輕一彈。那奶茶杯像是被無形的手托著，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穩穩當當地飛進了五米外的垃圾桶，連杯蓋都沒發出一點聲響。
"臥槽！"年輕人驚得後退兩步，aj鞋踩進積水坑，濺了自己一褲腿泥點。
劉臻這才抬眼，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眉如利劍斜飛入鬢，本該是個英俊相貌，卻被滿臉的胡茬和落魄氣息掩蓋了光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卻又亮得驚人，像是把整個夜空的星光都收在了瞳孔裡。
"小哥，我看你印堂發黑，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劉臻慢悠悠地說，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很久沒好好說過話，"要不要破一破？給你打個折，三十。"
"神經病！"年輕人罵了一句，匆匆走開時又回頭看了兩眼，仿佛要確認剛才那一幕是不是幻覺。
劉臻搖搖頭，從懷裡掏出半個冷饅頭。饅頭已經硬得像石頭，表麵結了一層霜白的皮。他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咀嚼時右臉頰浮現一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三年前，他還是龍虎山正一派的嫡傳弟子，道門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二十歲築基，二十五歲摸到金丹門檻，被掌門師父親口稱讚"百年難遇的修道奇才"。直到他為了救山下染上怪病的村民，擅自開壇做法，逆天改命。
"泄露天機，擾亂陰陽，罰你下山曆練十年，封你七成修為！"師父的拂塵抽在他背上時，他記得天上正下著和今天一樣的雨。
"道爺我好歹也是築基期的修士，如今淪落到天橋底下擺攤..."劉臻自嘲地笑了笑，突然眉頭一皺，抬頭望向馬路對麵。他體內的真氣雖然被封了大半，但對陰邪之氣的感應卻比從前更加敏銳。
一輛黑色奔馳保姆車急刹在路邊，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車門猛地打開，一個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的嬌小女子踉蹌著衝下來，身後跟著兩個慌亂的助理。女子穿著oversize的牛仔外套，露出的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雨晴姐！雨晴姐你慢點！醫生說你需要靜養！"
女子充耳不聞，直直地朝著天橋方向跑來，腳步淩亂得像是在逃命。她身後，隱約有一團普通人看不見的黑氣如影隨形，形狀時而像隻利爪，時而像張血盆大口。
劉臻的眼睛眯了起來，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裡本該掛著他的桃木劍，現在卻空空如也。"怨靈附體？還是...不對，這陰氣裡帶著血煞，是橫死之人的怨念。"他喃喃自語，"有意思。"
女子跑到天橋下，突然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口罩滑落，露出一張蒼白如紙卻精致絕倫的臉蛋——杏仁眼，小翹鼻，嘴唇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張開。劉臻認出了這張臉，地鐵站廣告牌上到處都是，是當下最火的女演員林雨晴。
"救我..."她抬頭，正對上劉臻的眼睛，瞳孔裡滿是恐懼，"有什麼東西在追我...從三天前開始...它一直在我夢裡..."
兩個助理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其中一個染著粉紅色頭發的女孩已經哭花了妝："雨晴姐，你彆跑了！醫生說了你這是焦慮症發作，要吃藥..."
劉臻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袖中滑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符。"不是焦慮症。"他走到林雨晴麵前蹲下，右手掐了個清心訣，輕輕點在她眉心，"是你們劇組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這位小姐，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你誰啊？彆碰我們藝人！"另一個紮著馬尾的助理上前就要推開劉臻。
劉臻紋絲不動，手指依然點在林雨晴眉心。他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指尖傳來，體內的真氣本能地運轉起來，雖然隻有全盛時期的三成，但對這種級彆的怨靈已經足夠。
林雨晴渾身顫抖，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聲音裡夾雜著男女老幼多重音色。一團黑氣從她七竅中竄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張扭曲的人臉，眼睛的位置是兩個血紅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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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管閒事的道士...找死！"黑臉發出刺耳的嘶吼，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回音，"她是我的...我的替身..."
天橋下頓時陰風大作，垃圾桶被吹得哐當作響。兩個助理嚇得癱坐在地，粉頭發女孩直接暈了過去。路人紛紛駐足，卻隻看到林雨晴倒在地上抽搐，和一個穿破道袍的怪人對著空氣比劃。
"區區怨靈，也敢在道爺麵前放肆！"劉臻冷笑一聲，左手從袖中抽出那張黃符，咬破右手食指在符上迅速畫了個雷符，血跡在紙上詭異地滲透開來，形成複雜的紋路。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破！"
符紙無火自燃，金色火焰瞬間吞沒了那團黑氣。怨靈發出淒厲的慘叫，人臉扭曲變形，隱約能看出是五張不同麵孔重疊在一起。
"不...不可能...這道士明明修為被..."黑氣中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愕，但話沒說完就被火焰徹底吞噬，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雨中。
林雨晴長舒一口氣，癱軟下來。劉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順手在她手腕上搭了下脈。她的皮膚冰涼得不似活人，脈搏卻快得驚人。更讓劉臻在意的是，她手腕內側有一個淡紅色的印記，形狀像半片雪花，不仔細看會以為是胎記。
"陰氣入體，魂魄不穩。"他皺眉，"你們最近是不是在古宅拍戲？"
馬尾助理結結巴巴地回答："是...是在霞飛路那棟民國彆墅取景...雨晴姐演一個被殺害的姨太太...上周拍完最後一場戲她就開始不對勁..."
劉臻嗤笑："難怪。那地方1937年死過七個人，一家五口加上兩個仆人，被日本軍官用軍刀砍死的。怨氣重得很，你們拍戲驚擾了亡魂，這位小姐八字又輕，自然成了附體的首選。"
"那...那怎麼辦？"助理慌了，"雨晴姐下周還有品牌代言要拍..."
劉臻看了看懷裡麵色漸漸恢複紅潤的林雨晴，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包，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簡單，道爺我專業驅邪，價格公道..."
林雨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她睜開眼睛，瞳孔已經恢複了清明，卻帶著劉臻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跟我走。"她的聲音虛弱但堅定，"我需要你這樣的人。"
劉臻挑眉："這位小姐，道爺我賣藝不賣身..."
"月薪五萬，包吃住。"林雨晴直視他的眼睛，睫毛上還掛著雨珠，"做我的私人安全顧問。我知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麼...那不是普通的江湖把戲。"
劉臻愣住了。他沒想到一個娛樂圈女星能認出真正的道術。更讓他心驚的是，當林雨晴說"需要你"三個字時，他體內被封的真氣竟然微微顫動，像是遇到了什麼熟悉的氣息。
雨勢漸大，天橋下的積水已經漫到了腳邊。落魄道士和當紅女星在潮濕的空氣中對視，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停著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車窗後，一隻戴著玉扳指的手正緩緩放下望遠鏡。
"找到他了。"手的主人對著手機說，"通知門主，叛逃的"雷印"在林天後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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