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膝蓋,半天說不出話。
周大炮咕咚咕咚灌下一瓢涼水,這才把氣順過來。
“兄弟們!那地方是真的,一望無際的蘋果園,全是熟透的果子!”
“工錢也是真的,一天一塊鷹洋!”
得到想要的答案,人群立刻沸騰。
“我的老天爺。”
“那個熟人呢?”
一工人急切問:“那家夥說有咱們認識的人,到底是誰?”
周大炮清了清嗓子,享受著萬眾矚目的感覺。
“說出來都怕嚇死你們。”
“彆他媽賣關子,快說!”
“就是。”
周大炮嘿嘿一笑:“是洛森,那個跑進山裡的洛森。”
這個名字一出,營地一下陷入詭異的死寂。
“洛森?”
“他不是死了嗎?”
周大炮挺起胸膛,把洛森那套“美國佬認乾爹”的說辭添油加醋複述一遍。
聽完後,華工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操,這好事咋就沒輪到俺?”
“狗屎運,真是踩了天大的狗屎運。”
“怪不得工錢給那麼高,原來管事是自己人。”
二柱緩過勁來,擺手打斷眾人議論。
“鄉親們,彆管洛森怎麼發家的,現在人家是管事。他親口說,一天一塊鷹洋,包吃住,不克扣。乾得好還有賞。”
他瞥了眼臉色鐵青的梁寬,故意拔高音調:“洛森說,隻要是咱們自己人過去,都有活兒乾,有錢掙。”
他不再多說,拉著周大炮轉身走向自己的工棚:“不管你們去不去,俺倆肯定要去,這就收拾行李。”
“俺也去。”
“算俺一個,給洛森乾,總比給這幫二鬼子強。”
“走走走,同去。”
工地上二百多名華工,當場就有一百八十多人表示要跟著去看看。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梁寬氣得渾身發抖:“我早就看洛森那個小雜種不是東西,吃裡扒外!現在還敢壞老子的好事。”
“抄家夥,走,我倒要瞧瞧,他洛森是不是真的長了三頭六臂,狗膽包天。彆以為不在老子手底下乾活,老子就治不了他。”
……
很快,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蘋果莊園進發。
隊伍最後,梁寬帶著五六個手持棍棒的打手,陰沉著臉。
當工人們踏入莊園,見到等著他們的洛森時,人群再次安靜。
洛森,真的是洛森。
隻是現在的他,讓眾人無比陌生。
他不再是那個穿著破爛工裝、麵黃肌瘦的勞工。
他穿著乾淨的襯衫,結實的馬靴,敞開的馬甲下,肌肉鼓脹。
他隨意地站著,似笑非笑看向人群。
“鄉親們,歡迎來到蘋果莊園。”洛森笑著開口。
“都是同胞,在我這裡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狗屁規矩。還是那句話,工錢一塊鷹洋,乾一天結一天,長工月結,絕不拖欠。
在這裡,你們不用看人臉色,也不會有洋鬼子敢欺負你們。隻要彆偷懶,彆惹事,安分乾活,我就保你們安穩掙錢。
每個月還給你們放四天假,乾你們自己的事。”
這個真正把他們當人看的待遇,讓在場工人忍不住激動歡呼——簡直是天堂。
洛森擺手,壓下歡呼聲。
“但是,我這裡也有兩個要求,第一”
他指了指人群中那些油光發亮的辮子,“剪掉。”
“第二,不許抽大煙。”
“能接受的留下,接受不了的,現在就可以轉身回鐵路工地。”
話落,人群再次陷入死寂。
工錢太誘人,安全也太誘人。可這兩個規矩,也太難了。
一些人下意識抓住胸口,那裡藏著他們省吃儉用換來的鴉片膏。
這是他們在這地獄般異國他鄉唯一的慰藉。
讓他們戒掉,比殺了他們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