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些人,也舍不得腦後的辮子。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工人顫巍巍站出來:“洛管事,這辮子……它留著也不影響乾活啊。咱是大清的人,這辮子是命根子。要是剪了,回家怎麼見祖宗?死了都沒臉進祖墳啊。”
“對啊,洛管事,求您通融通融。”
洛森皺眉搖頭,打斷哀求:
“美利堅是個自由的國家,留辮子也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
但這個農場不歡迎辮子。按照鬼佬的說法,這叫企業文化。能接受就留下,接受不了就回去,很簡單。”
說完,他轉身要離開。
這裡交給大牛和二柱管理就行,他的耐心已經耗儘。
華工能乾是真的,吃苦耐勞也是真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民族更能吃苦,更能卷。
可缺點也明顯,愚昧、自私、內鬥、不團結。
都漂洋過海來美利堅討生活了,命都快保不住了,還要給那個把他們當豬狗的老佛爺守節,至於嗎?
他沒義務挨個開導教化。他要做的是把大環境打開,給他們更好的選擇。
但他庇護的第一步,是必須守他的規矩。
剪辮子,剪掉骨子裡的奴性。
戒鴉片,讓他們重新活得像個人。
連這兩點都做不到的廢物,不值得他庇護。
“站住!”
洛森剛要走,梁寬的大嗓門冷不丁響起。
梁寬從人群中擠出來。
麵對這個脫胎換骨的洛森,他心裡也犯怵。
可一想到自己被挖牆角斷財路,那個曾在他手底下任他打罵的牛馬,現在居然敢跟他叫板,一股邪火直接壓倒恐懼。
“洛森啊洛森,我真是小看你了,幾天不見,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從我工地上跑掉的臭勞工。現在長本事了,敢挖老子的牆角?你他媽知不知道我的老板是誰?”
洛森麵帶嫌棄看了他一會,忽然嗤笑:
“我倒把你忘了。你老板是誰啊?”
梁寬下意識挺起胸膛,找回幾分自信:
“你給老子聽好了,我的老板就是舊金山唐人街龍誌堂的堂主,龍爺。”
他刻意停頓,滿意欣賞周圍華工一臉驚懼。
“龍爺的手下,那可都是殺人如麻的真漢子。你一個小小勞工,敢壞龍爺的生意,可得想清楚。”
“哦——”
洛森誇張拖長音調,甚至配合地後退半步。
“唐人街龍誌堂?龍爺?還有殺人如麻的手下?”
“對!”
梁寬見他這幅模樣,氣焰更囂張:
“你不過就是個走了狗屎運的臭撲街。龍誌堂要弄死你,就是一句話的事。識相的趕緊拿出誠意,興許我還能放過你。”
洛森似笑非笑看著他,忽然明白了。
這家夥不隻是來要工人,還是來敲詐的。
“二狗,把梁先生禮送出去。”
“好嘞。”
二狗立刻明白了意思。
“你你你,我可沒說走,今天不給我交代,我就賴在這裡!”
梁寬趕緊招呼身後的打手:“上,媽的,給我阻止他,你們他媽動手啊!”
不管他怎麼吆喝,身後幾個打手早被嚇得不敢動。
人家手裡可是有槍,這不是上趕著送死。
梁寬隻覺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直接扼住他的喉嚨。
“不,你不能——呃!”
二狗像拎小雞一樣提著他往外走。
一聲悶響。
梁寬被狠狠扔出莊園大門。
那幾個打手趕緊跟著跑出去。
莊園門口,梁寬叫罵半天,才恨恨離去。
他要去舊金山找龍誌堂告狀。他收拾不了洛森,龍誌堂能。
莊園前重歸寂靜。
罵罵咧咧的梁寬和狗腿子絲毫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一條影子悄悄跟了上去。
不多時,荒山裡多了幾具屍體,很快就喂了郊狼。
這混亂的西部,消失個把人再正常不過,尤其是華工,管都沒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