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渠齋傍晚,夕陽把堂屋染成了暖黃色。張小雨舉著剛做好的冷金箋,像隻小蝴蝶似的跑過來。紙上用淡墨畫著個小樟木箱,旁邊工工整整寫著:"顧老師、沈老師,謝謝你們"。後麵跟著七八個孩子,每人手裡都捧著作品——有畫老槐樹的,有描座鐘花紋的,最底下是張大大的"問渠齋全家福",連院裡曬的竹紙都沒落下。
"明天放假啦,年後我們還能來學結業嗎?"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拉著顧雲深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顧雲深笑著蹲下,幫她擦掉鼻尖上的金粉:"當然能。年後還教你們修清代殘片,帶你們去黃山看母礦,看看石頭是怎麼變成紙的。"
老周的大嗓門從廚房傳來:"粥快好啦!放了新曬的臘梅花,甜著呢,孩子們快洗手!"砂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米香混著墨香,把秋夜的涼意都烘暖了。
沈硯辭安靜地坐在樟木箱旁,正把最後一張薄薄的殘片仔細收進防潮袋——這是從沈振海那兒找回顧家古籍裡最完整的一頁宋代冷金箋,紙上還留著爺爺年輕時修複的筆跡。他小心地把袋子收進箱底,抬頭時,正好看見巷口停了輛白色轎車,是考古隊的車,說好今天送玉璽碎片的研究報告來。
"我去開門。"顧雲深擦擦手走到院門口,李教授已經捧著個厚信封笑著走來:"顧老師,沈老師,報告出來了!冷金箋對玉璽碎片的保護效果比預想的還好,數據都很理想。我們在報告裡特彆記錄了你們的貢獻和顧氏工藝的關鍵作用,以後這項工藝就能作為文物保護的標準技法推廣了!"
沈硯辭鄭重地接過信封,指尖觸到裡麵厚厚的紙張,忽然想起在黃山舊紙廠的地窖裡,兩人灰頭土臉地一起捧起母礦樣本的樣子——那時前路未卜,卻也在黑暗裡第一次看到了希望。"謝謝李教授,辛苦你們了。"他翻開報告,看到裡麵夾著的玉璽碎片照片,旁邊標注著"冷金箋護層完好,無氧化痕跡",心裡暖暖的。
李教授又聊了聊年後合作的事,說想請顧雲深去給考古隊做冷金箋工藝培訓,這才告辭。顧雲深和沈硯辭並肩送他到巷口,看著白色轎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聲音漸漸遠去。夕陽把車影投在斑駁的牆上,最後在巷口一轉,融進了暮色裡。
兩人站在老臘梅樹下,望著車影消失的方向,靜靜站了一會兒。晚風吹過枝頭,飽脹的花苞輕輕晃動,沙沙作響,像是在回應那些一起走過的日子——倫敦倉庫的驚險、雲台山寺的密室、黃山找母礦的艱辛、臘梅巷的對峙、醫院走廊的等待……那些讓人心跳加速的時刻,現在都沉澱下來,化成了手心的溫度。
"還記得第一次在問渠齋見你,"沈硯辭輕聲說,"你蹲在修複台前,對著爺爺的手劄掉眼淚。"他轉過頭看進顧雲深的眼睛,"你說"怕守不住",可你不僅守住了,還讓這老手藝走進了更多人心裡。"
顧雲深也轉過頭看他。沈硯辭眼裡映著漸暗的天色,卻比即將升起的星星還亮。"不是我一個人守住的。"他輕輕碰了碰沈硯辭左臂上那道還沒完全消退的薄繭——那是無數次護著他、護著傳承留下的印記,"是你陪我闖過所有難關,是周叔默默幫我扛著累,是這些孩子們讓我明白,傳承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
巷口傳來孩子們的笑聲,老周正帶著他們收拾畫具。顧雲深抬頭,看見老周把孩子們今天的作品一張張貼在院牆的展示區。夕陽最後的光落在那些稚嫩卻真誠的畫上,青的葉、金的箔、紅的花,像一片閃爍的小星河。"我們回去吧,"沈硯辭輕輕拉他的手,"粥該涼了。"兩人並肩往亮起燈的院裡走,身影在青石板上緊緊疊在一起。
灶上的砂鍋還冒著熱氣,老周已經把臘梅粥盛進了粗瓷碗,每碗邊都擺了一兩塊撒著桂花的甜糕。"剛才看你們在巷口站了好久,"老周笑著遞過粥,"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他語氣輕鬆,"都過去啦,現在多好。孩子們愛學,古籍也一頁頁修好了,以後咱們就踏實過日子,把這手藝好好傳下去。"
顧雲深接過碗,小心喝了一口。粥溫潤香甜,帶著臘梅花的清冽,暖意從喉嚨一直滑到心底。他看向堂屋的座鐘,黃銅指針穩穩指向六點,"滴答"聲規律地響著,像在為這安穩的日子打拍子。旁邊的樟木箱上,沈父的辨紋鑰靜靜躺著,旁邊是爺爺用了一輩子的黃銅鑷子,還有孩子們剛送的"問渠齋全家福"——所有與守護、記憶、傳承有關的物件,都在暮色裡泛著柔和的光。
夜漸漸深了,孩子們陸續被家長接走,熱鬨的巷口恢複了寧靜。顧雲深和沈硯辭搬了藤椅坐在後院,肩並肩看著星空——和上次在這裡看星時一樣,北鬥星依舊明亮地指著北方,但今晚的星光裡多了幾分塵埃落定的暖意。
"年後帶孩子們去黃山,"顧雲深把頭輕輕靠在沈硯辭肩上,"我們在母礦旁邊種棵臘梅樹吧。"他頓了頓,想象著,"等樹長大了,開花了,遠遠看著,就像爺爺和你爸,一直在那兒望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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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辭點頭,寬厚的手掌包裹住他微涼的手指:"好。還要把修複班再擴大些,讓更多真心喜歡的人來學"顧氏修複術",把冷金箋的故事,把我們走過的路,都講給更多人聽。"他望向院門口那棵在夜色中靜立的臘梅樹,枝頭花苞已經鼓脹,"等明年這樹花開滿枝的時候,我們在樹下煮一大鍋臘梅粥,請竹紙鋪的老板、蘇師傅他們都來,熱熱鬨鬨的,就像一家人團圓。"
顧雲深滿足地"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把全身重量都安心地靠在他身上——窗外的白色車影早已消失,仿佛帶走了所有過往的風霜,留下的是滿院溫暖的燈光、灶上粥的餘溫、身邊這個可以托付一生的人,還有心裡那簇永不熄滅的"暗室微光"。他清楚地知道,這不是故事的終點,而是新篇章的開始——關於守護、關於傳承、關於相愛的故事,會像問渠齋院裡這棵生生不息的臘梅樹一樣,在漫長的時光裡繼續生長,在相濡以沫的溫暖裡永遠鮮活,永遠明亮。
堂屋的座鐘"當——當——當"響了七聲,聲波在暖光裡蕩漾開。夜色溫柔地籠罩著問渠齋,一扇扇窗裡透出的燈光像散落的星星,靜靜照著樟木箱裡修複好的古籍,照著牆上孩子們充滿生氣的畫,也照著藤椅上兩人始終緊握的手——"暗室微光"的故事,在這個溫暖的夜晚,寫下了逗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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