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緩緩駛離異國町屋的街巷,窗外景致從密集的木構建築逐漸過渡到開闊的郊野公路。陽光透過車窗,將整個車廂映照得明亮溫暖。小張迫不及待地取出那枚銅製齒輪,用紅繩係在車窗旁的扶手上。金屬扣環偶爾輕叩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的手指一遍遍撫過齒輪邊緣補刻的痕跡,低聲數著:"一圈、兩圈......轉滿一百圈,就能看到家鄉的青石板路了。"這枚曾在機場失而複得的齒輪,如今成了他度量歸途的標尺。晨光中,銅齒輪邊緣泛起微芒,照亮他眼底的期待。
車廂裡洋溢著暖融融的喧囂。孩子們膝頭的護本紋背包紛紛敞開,露出裡麵珍藏的信物。木牌相碰發出輕響,竹絲窸窣摩擦,細碎的交談聲此起彼伏。"我的拓片放哪兒去啦?快看,我的竹絲顏色變得更沉了!"這些聲音交織成一片急切而顧柔的合奏。
小語正低頭專注於膝上那幅"半梅合璧"紋拓片。紙麵微皺,墨意氤氳,那是她在鬆本爺爺工坊前親手拓印的紀念。此刻她正拈著從新加坡帶回的胡姬花絲線,沿著拓片邊緣繡出細密輪廓。"一定要在到家之前繡完,"她輕聲自語,一邊將拓片仔細按在傳藝手冊上撫平,"劉爺爺說,三代傳藝牆上的"旅行記憶區"已經留好了位置。"朵朵從鄰座探過身,遞來三根紫藤竹絲:"用這個繡梅枝吧,林奶奶說竹絲繡出來的紋路更挺拔。"
顧雲深倚在窗邊,目光靜靜落在沈硯辭身上。他正翻閱父親留下的舊手劄,最新一頁夾著鬆本爺爺所贈的半梅木片拓印,周圍是孩子們用鉛筆添上的塗鴉:小語的胡姬花、小張的齒輪、朵朵的竹絲......這些稚拙的線條圍繞木片拚合成一枚小小的護本紋。"當年父親歸途之中,手劄裡也夾著半塊梅紋木片,"沈硯辭的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他寫"歸心勝刻刀,越海穿霧來"......如今我才真懂得其中意味。"正說著,車廂後排響起一陣歡呼,陳念舉著刻刀跑來,手中捧一塊剛刻好的木牌:"看!"歸程木牌"!正麵是回家的路線紋,背麵是護本紋!"
車廂中段,老周支起竹編食盒。盒蓋一掀,清甜中帶著冷香的臘梅氣息頃刻彌漫——那是他早在異國就備好的"歸途糕"。糕麵上印著簡化的路線紋章:從町屋至老街,每一處途經地都以迷你紋樣標記,最終在老街傳藝館的位置嵌著一枚完整的護本紋。"景明當年帶著手藝回鄉時,我也在他行囊裡塞了這樣的糕,"老周一邊給孩子們分糕,一邊以指尖輕點護本紋的位置,"咬到這兒,就快到家了。"
李奶奶的針線籃此時成了車廂裡的"歸心驛站"。她正低頭為每個孩子的護本紋背包縫製"歸心繡囊"。囊口繡著指向老街的小箭頭,囊中安放著一片乾青檀葉——啟程前特意從傳藝館前的青檀苗上摘下的。"當年顧爺爺海外拓紋歸來,我娘也給他繡過這樣的囊,"她一邊輕聲說著,一邊將繡囊係在小張的背包上,"青檀葉不枯,歸心就不涼......摸到葉子,就知道家一直在等。"
正午的陽光澄澈如琥珀,流淌在整個車廂。孩子們自發排起隊,要做"歸家拓紋"。顧雲深與沈硯辭共執大拓包,在桑皮紙上拓下孩子們手舉信物的剪影:小張的齒輪、小語的拓片、朵朵的竹絲、陳念的木牌......影子在紙上交錯疊合。拓片中央留白處,沈硯辭以刻刀細心鐫下一個"歸"字,筆鋒間隱約可見護本紋的弧度。"要拓三張,"小語忽然抬頭說,"一張貼傳藝牆,一張寄給表妹,一張送給鬆本爺爺。"
車輛駛過跨海大橋時,海麵泛著萬千銀鱗般的波光。阿明的視頻通話恰在此時撥入,屏幕那端,新加坡分基地裡的青檀苗正抽新葉。小語的表妹舉起一塊刻著"盼歸"的木牌,旁邊擺著剛拓好的"跨洋家紋":"我們也拓了和你們一樣的紋!等你們到家就寄去!"海外學員們齊聲喊道:"歸心似箭,傳藝同心!"他們的聲音越過揚聲器,與車廂裡的歡呼融成一片。
暮色漸濃,遠天鋪開橘紫交融的霞光。小張突然指著遠處大喊:"看!是老街的青檀樹影!"孩子們瞬間湧向車窗。顧雲深注意到,孩子們的行囊信物不知何時都被排列在窗邊:紫藤竹絲浸著晚霞,銅齒輪轉著餘暉,胡姬花拓片染著暮色......它們仿佛將沿途所有的光都收集起來,要帶回傳藝館的燈籠裡。
大巴駛入老街地界,青石板路熟悉的觸感透過車輪傳入車廂。孩子們看見竹製大門的方向懸著一幅巨大的護本紋拓片,風中有臘梅糕的甜香飄來。小張的齒輪越轉越快,小語將繡好的拓片緊緊摟在胸前,朵朵把竹絲仔細收進繡囊。沈硯辭握住顧雲深的手,手機屏幕正亮起——劉老發來消息:"傳藝館的燈籠亮著,糕在蒸,等你們回家。"
車將停未停的那一刻,孩子們紛紛攥緊背包帶,眼中如有星光湧動。顧雲深望見沈硯辭眼底的笑意,忽然明白"歸心似箭"從來不是抽象的期盼——它是齒輪轉動的每一圈刻度,是竹絲繡出的每一道紋路,是糕麵上刻的每一段路線,是繡囊裡青檀葉的每一縷氣息。在每顆珍藏著手藝信物的心裡,都立著一座有傳藝硯、有自鳴鐘、有牽掛之人等候的庭院——那才是讓每一顆歸心穿霧破風、永不迷途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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