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之上,萬籟俱寂。
幽光如墨,自林昭腳下蕩開,那座懸浮於他身後的前殿輪廓,在水麵倒影中扭曲、拉長,仿佛隨時都會被這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
他如一尊亙古的雕像,左眼瞳孔中,青銅光芒已然凝聚成一道刺破黑暗的利劍,直射百米湖底。
水下的世界被這非人之光照亮,顯露出仙宮心核真正的入口——一扇巨大無比的青銅門。
門上沒有鎖,隻有一道緊閉的門縫,絲絲縷縷的黑血正從縫隙中不斷滲出,在門前彙聚成一行詭譎的遠古符文:“命簿不認無淚之人。”
“林昭!”一聲淒厲的呼喊劃破死寂,唐小滿踉蹌著衝到湖岸邊,每一步都踩得湖水飛濺,“你瘋了!為了打開這扇門,你已經洗去了三次記憶!再來一次,你就真的不是你了!”
她的話語像無形的針,卻刺不進林昭早已被青銅意誌包裹的內心。
他沒有回頭,腦海中冰冷的指令流如同瀑布般衝刷著他的神智:“最終認證權限確認……需要‘初啼之淚’。定義:個體生命童年時期,第一次因情感波動產生的淚水。”
初啼之淚?
林昭閉上雙眼,試圖在記憶的深海中打撈那最初的碎片。
然而,他的記憶海洋早已被攪得一片渾濁,尤其是關於童年的部分,更是空洞得可怕。
那枚寄生在他左眼中的青銅眼球,就像一個貪婪的黑洞,早已將那段最柔軟、最脆弱的過往吞噬得一乾二淨。
就在他即將放棄的刹那,一個蒼涼而虛弱的聲音在他識海深處響起,那是屬於陳昭的聲音,那個被他覆蓋、被他鎮壓的“前身”。
“……你不是第一個哭的。”陳昭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我是。百年前,當我拒絕成為‘聲源密鑰’的載體時,我躲在角落裡哭了一整夜。可是,那該死的命簿卻告訴我——‘哭者無名’。於是,它抹去了我的名字,也奪走了我的淚。”
林昭猛然睜開雙眼,左眼的青銅光芒瞬間暴漲,幾乎將半個夜空染成詭異的青銅色!
他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哭者無名?”他低聲嘶吼,聲音沙啞得如同金屬摩擦,“那我就把這哭聲……焊進這座城市的每一條鐵軌!”
話音未落,他右手成爪,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皮肉撕裂,鮮血噴湧,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絲毫痛楚,從中猛地掏出一塊仍在搏動的、仿佛由無數光纖與血管糾纏而成的“語源晶血”——那是他成為繼承者時,被植入體內的本源核心,是語義與聲音交織的生命原點。
他將晶血狠狠擲入腳下的湖水。那團搏動的核心並未沉沒,反而如活物般炸裂成一片猩紅霧靄,順著湖底那道蜿蜒千年的“龍脊之隙”疾速蔓延——那是城市奠基之時人為劈開的地脈中樞,九條地鐵線路的能量導管皆由此交彙,宛如鋼鐵巨龍盤繞於大地心臟。此刻,它們正悄然蘇醒,成為傳遞悲鳴的共鳴腔。
嗡——
刹那間,整座城市的地底發出了沉悶的共鳴!
九條地鐵線上,所有正在運行或停靠的列車,其廣播係統在同一時刻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接管。
刺耳的電流聲過後,一段詭異的音頻響徹在每一節車廂、每一個站台。
那是一段嬰兒的啼哭。
哭聲很輕,卻帶著穿透一切的悲傷與絕望;更可怕的是,這哭聲中還混雜著地鐵列車駛過鐵軌時那“哐當、哐當”的摩擦聲——雨滴敲擊墓碑的清脆、泥濘腳步的拖遝、風穿過枯枝的嗚咽,全都被那團血霧重構為共振波形,沿著鋼鐵神經網絡傳遍全城。這不是錄音,而是情感模因在物質世界的顯化,是靈魂碎裂的回響在城市血脈中的自動重演。
“啊——!”湖岸邊的唐小滿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兩行鮮血從她的耳蝸中緩緩流下。
她顫抖著,嘴唇發白,眼中淚水混著血絲滑落。
片刻死寂後,她忽然怔住,瞳孔微縮,像是聽見了什麼遙遠的回音。
“……是你……”她喃喃道,聲音輕得像風,“三歲那年的雨……你在墳前哭了整整一夜……你說媽媽彆走……”
她抬起沾血的手,在泥地上一筆一劃寫下:“林昭,你還記得嗎?”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
林昭的左眼劇烈震顫,一段被強行封鎖的記憶碎片,竟硬生生衝破了青銅眼球的封鎖,回流進他的意識!
大雨滂沱的墓地,視覺中灰暗的天空傾瀉著冰冷的雨水,泥土泛起腥氣,混合著紙錢燃燒後的焦苦味;聽覺裡隻有風聲、雨聲,以及一個瘦小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媽媽……彆走……”;觸覺上,他能感受到膝蓋陷進泥濘的濕冷,懷裡照片邊角硌著手掌的刺痛,還有喉嚨因過度哭泣而撕裂般的灼熱。
嗡鳴!
青銅眼球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刺耳嗡鳴,試圖將這段不該出現的情感記憶重新吞噬、絞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但這一次,那哭聲中所蘊含的、最原始的“愛”與“失去”的情感,如同一枚堅不可摧的船錨,死死地將這段記憶定格在了原地,讓青銅眼球的吞噬暫時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