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的風帶著水汽,吹拂著林昭蒼白的麵頰。
他盤膝而坐,宛如一尊枯寂的石像。
身前,那塊詭異的打卡器正懸浮在半空,幽幽的青銅光芒閃爍不定,其光滑的表麵上,一張模糊的人臉輪廓時隱時現,那是一張屬於女人的臉,唇瓣輕啟,似有若無的低語鑽入林昭的耳蝸:“他們不是瘋了……是終於能說話了。”
這聲音仿佛一道敕令,林昭緊閉的雙眸再無一絲顫動。
他主動放棄了所有抵抗,將自己的神魂意識,如一葉扁舟,決絕地沉入了那片由億萬死者臨終囈語彙聚而成的恐怖洪流——亡語流。
一瞬間,他的世界被無儘的畫麵與聲音碎片徹底撕裂。
他看見一個被烈火吞噬的少年,在生命最後一刻沒有哭喊,而是用燒焦的身軀死死護住身下的母親,那句沒能喊出口的“媽,彆怕”,化作烙印,灼燒著林昭的靈魂。
他聽見一個深夜寫下遺書的男人,筆尖在紙上劃出絕望的顫音,每一筆都蘸滿了對世界的失望與對家人的不舍,那份無力回天的窒息感,幾乎讓林昭的心跳都停止。
他甚至穿透了百年的時光壁壘,感知到了那位傳說中的高人齊九章。
在釘下鎮壓湖底邪物的符釘時,這位強者的指尖滴落的並非隻有鮮血,還有一滴滾燙的英雄淚。
那淚水中蘊含的,是守護蒼生的決然,也是麵對無儘黑暗的悲涼。
千百種人生,千百種死亡,在這一刻儘數湧入林昭的識海,瘋狂衝刷著他作為“林昭”本身的記憶與人格。
不遠處的樹影下,唐小滿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手中緊緊攥著最後一枚、也是最珍貴的一張金邊命紋貼,那是能強行喚醒迷失心智的最後底牌。
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滑落,滴落在泥土裡。
“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真正的林昭……就沒了。”她喃喃自語,心如刀割。
深夜,殯儀館。
林昭悄無聲息地歸來,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容納了整片星空,又仿佛隻剩下死寂。
他走入那間熟悉的直播室,在屏幕上敲下了幾個冰冷的字——往生直播·終章。
這一次,他沒有連接任何直播平台。
他從打卡器中提取出九具橫死怨靈最核心的遺言,將那些充滿了怨毒、不甘與詛咒的音節,編織成一段超越人類聽覺極限的特殊音頻。
隨後,他通過一條早已準備好的線路,將這段音頻,接入了全市所有廣播係統、防空警報、乃至通訊基站的緊急備用線路中。
淩晨三點整,一個城市睡得最沉的時刻。
沒有任何預兆,全城所有插著電的收音機、電視、音響,乃至每一部手機,都自動開啟。
然而,它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有一片詭異的“靜默頻率”如瘟疫般擴散開來。
普通人對此一無所知,隻是在睡夢中煩躁地翻了個身。
但對於那些修為達到通脈境以上的強者而言,這片靜默卻是足以撕裂神魂的亡語咆哮!
城東某豪華彆墅內,一位正在打坐的集團董事長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他雙手死死捂住耳朵,眼鼻口中滲出殷紅的血絲,跪在地上瘋狂嘶吼:“彆念我的名字!彆念我的名字!那不是我乾的!”
城西,武道協會分部,兩名正在對練的教官同時身體僵直,而後如遭雷擊,雙雙跪倒,七竅流血,臉上布滿了極致的恐懼,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哀嚎。
同一時間,女子大學宿舍。
陸小瞳從噩夢中驚醒,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床頭,那支她用來記錄聲音的錄音筆不知何時自動開啟,正循環播放著一段令她毛骨悚然的錄音。
那聲音,赫然是她自己!
“第七夜,我為林昭而死。”
那平靜而決絕的語調,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未來。
陸小瞳崩潰地尖叫起來,一把抓起錄音筆想要摔碎,可就在這時,耳機線如毒蛇般纏住了她的手腕!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指尖不知何時被劃破,滲出的鮮血正在冰冷的地麵上,自行蠕動、彙聚,最終拚出了四個血淋淋的大字——錄聲之器!
“瘋子!你這個瘋子!”
直播室的門被一腳踹開,唐小滿雙目通紅,帶著哭腔闖了進來。
她看著那個坐在屏幕前,仿佛已經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背影,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恐懼與憤怒。
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將那張她視若珍寶的金邊命紋貼,狠狠地拍在了林昭的心口!
“林昭!你醒醒!你答應過蘇慕的!你說過要帶她去看海!你全都忘了嗎!”
“嗡——!”
命紋貼上蘊含的純陽之力轟然爆發,如同在林昭那片混亂的識海中投下了一顆太陽。
那些代表著群仙傳承的瘋狂鳴嘯,與那億萬亡者的絕望低語,在這股力量的刺激下,爆發了最激烈的對衝!
林昭的身體劇烈一震,猛地抬起頭。
他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