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雨水的儘頭掙紮著露出一線慘白,映照著這座龐大城市逐漸蘇醒的輪廓。林晚走在一條不知名的、泥濘的小路上,身側是低矮破敗的待拆遷房屋,另一側遠處,高樓大廈的剪影如同冰冷的巨人,沉默地俯瞰著這片被遺忘的瘡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腳底早已磨出水泡,又被冰冷的泥水泡得發白、破皮,每一下落地都帶來鑽心的刺痛。膝蓋和手肘的擦傷、撞傷在寒冷和摩擦下火辣辣地灼燒著。濕透的衣服沉甸甸地貼在身上,像一層冰殼,不斷掠奪著她體內僅存的熱量。牙齒不受控製地打著顫,發出細碎的咯咯聲。
饑餓感如同附骨之疽,啃噬著她的胃壁,帶來一陣陣虛弱的眩暈。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進食是什麼時候,仿佛那是上輩子的事情。
從廢車場邊緣到康寧國際醫院,幾乎要橫穿整座城市。對於此刻的她而言,這段路程漫長得如同跨越生死。
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腦子裡反複回響著那幾個支撐她的念頭:林曉的稀有血型,康寧醫院的備案,江離在婚禮前必須抹去所有痕跡的急迫,還有張宸生死未卜的境遇。
她必須趕到醫院,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找到一絲與林曉相關的線索。
時間在艱難的跋涉中一點點流逝。天空從灰白變成魚肚白,街上的行人和車輛漸漸多了起來。早高峰即將開始。
當她終於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踉蹌著走到一個相對繁華的十字路口,看到遠處那棟熟悉的、有著巨大“康寧國際醫院”ogo的現代化建築時,天已經徹底亮了。雨徹底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看了一眼路口一家早餐店門口懸掛的電子鐘。
七點零五分。
距離婚禮開始,還有兩小時五十五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將目光投向醫院大門。那裡人來人往,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行色匆匆的病患和家屬,穿著製服的保安……一切秩序井然,與她這一身的狼狽、汙穢和隱藏在平靜表象下的驚濤駭浪,形成了尖銳而諷刺的對比。
她這個樣子,能進去嗎?保安會不會把她當成流浪漢或者精神病人攔下來?
林晚靠在路邊一棵濕漉漉的行道樹後,劇烈地喘息著,大腦飛速運轉。直接硬闖肯定不行。她需要偽裝,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
她的目光落在醫院門口幾個正在派發傳單的兼職學生身上,又掃過那些提著果籃、鮮花來探病的人。
有了!
她忍著疼痛,走到路邊一個積水的窪地旁,就著渾濁的積水,用力搓洗著臉和手臂上最明顯的汙泥。冰涼的臟水刺激著傷口,她咬緊牙關忍耐著。然後,她整理了一下濕漉漉、沾著草屑的頭發,儘量讓它們看起來不那麼像鳥窩。最後,她從背包裡翻出那頂已經變形、但還算乾淨的黑色鴨舌帽戴上,壓低了帽簷。
做完這些,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因為寒冷和疲憊而佝僂的脊背,儘量讓自己走路的姿勢看起來正常一些,然後混在幾個早起看病的人群中,朝著醫院大門走去。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她低著頭,用帽簷遮擋住大半張臉,眼角的餘光警惕地掃視著門口的保安。
幸運的是,早高峰人流密集,保安的主要注意力放在維持車輛進出秩序上,對於步行進入的人並未過多盤查。她順利地被裹挾著,走進了醫院明亮寬敞、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一樓大廳。
進來了!
但她不敢有絲毫鬆懈。接下來才是關鍵。
她需要找到負責稀有血型備案或者血庫管理的部門。
她走到大廳一側的樓層索引圖前,目光快速搜尋。‘輸血科’、‘血液中心’、‘健康管理中心’……她的手指在‘健康管理中心體檢中心)’上停頓了一下。稀有血型備案,很可能是在體檢時順便完成的,相關信息或許會留在體檢中心。
就是這裡!
健康管理中心在五樓。
她走向電梯間,等待電梯的人很多。她混在人群中,低著頭,感受著周圍投來的、若有若無的異樣目光——她這一身濕透、臟汙且不合時宜的裝扮,在光潔如鏡的醫院環境裡,確實格格不入。
電梯門打開,她隨著人流擠了進去,按下了五樓。
電梯緩緩上升,密閉的空間裡,她能清晰地聞到從自己身上散發出的、混合了垃圾堆餿臭、泥水腥氣和淡淡血腥味的複雜氣味,旁邊有人下意識地掩了掩鼻子。
她死死低著頭,指甲掐進掌心,用疼痛來維持清醒和鎮定。
五樓到了。
健康管理中心同樣忙碌,前台有幾個護士在接待谘詢。林晚沒有直接上前,她走到等候區的角落坐下,觀察著那裡的工作流程。她看到有人拿著體檢報告在谘詢,有護士在電腦上查詢信息。
她需要找一個機會,一個能接觸到電腦係統,或者能套出信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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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過去一分鐘,她內心的焦灼就增加一分。婚禮的倒計時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她的頭頂。
不能再等了!
她站起身,朝著前台走去。那裡暫時隻有一個年輕的護士在低頭整理表格。
“你好,”林晚開口,刻意壓低了聲音,讓它聽起來有些沙啞虛弱,“我想谘詢一下……關於稀有血型備案的事情。”
年輕護士抬起頭,看到林晚的樣子,明顯愣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和疑惑,但職業素養讓她很快恢複了平靜:“您好,稀有血型備案我們這邊可以做信息登記,請問是您本人嗎?”
“不,是我妹妹。”林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她之前好像在這裡體檢過,可能做過備案。她叫林曉,雙木林,春曉的曉。能……能幫我查一下嗎?我有點急事找她,聯係不上了。”她適時地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焦急。
“林曉……”護士重複了一遍名字,在電腦上開始查詢。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息等待著。
幾秒鐘後,護士抬起頭,搖了搖頭:“抱歉,沒有查到叫林曉的在我們這裡做過稀有血型備案登記。”
沒有?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難道林曉當時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真的來備案?或者,她去了彆的醫院?
希望瞬間破滅了大半。
“那……那體檢記錄呢?去年大概這個時候,她應該在這裡做過一次全麵體檢。”林晚不甘心地追問,這是最後的希望了。體檢報告上,一定有血型信息!
護士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猶豫:“體檢記錄屬於個人隱私,我們需要本人或者直係親屬攜帶相關證件才能查詢。”
證件?她哪裡還有證件!
林晚的腦子飛快轉動,臉上擠出更深的焦慮和懇求:“護士小姐,拜托你,我真的有急事!我妹妹她……她失蹤很久了,警察還在找,我好不容易查到一點線索可能跟她的健康狀況有關,就看一眼,確認一下血型和當時的體檢情況就行!求求你了!”她甚至刻意讓眼圈微微發紅,聲音帶上了哽咽。
年輕護士看著她狼狽焦急的樣子,眼神裡閃過一絲同情,但規定就是規定。“女士,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規定……”
“小趙,”旁邊一個年紀稍長些的護士走過來,似乎是聽到了她們的對話,她打量了林晚幾眼,目光在她臟汙的褲子和明顯不合身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帶著審視,“怎麼回事?”
被稱為小趙的年輕護士低聲解釋了一下情況。
年長護士皺了皺眉,對林晚說:“這位女士,不是我們不幫你,醫院有嚴格的規定。或者,你可以先去派出所開個證明什麼的……”
派出所?她怎麼可能去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