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黑鬆溝山口的晨霧還沒散,賀峻霖就趴在仙人峽西側的山梁上,把帽簷往下壓了壓。山風裹著露水打在臉上,涼得人一哆嗦,他卻連眼都沒眨,目光緊緊鎖著峽口那條蜿蜒的土路——這是陳珪璋往黑鬆溝來的必經之路,也是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馮棟貓著腰挪過來,手裡攥著一把磨得鋥亮的砍刀。“賀隊長,都按你說的弄好了,後山的路挖了三道溝,用枯枝蓋著,他們的大炮要是敢往裡衝,準得陷進去。”馮棟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喘,顯然是剛從後山趕回來。
賀峻霖點頭,指了指東側山梁:“吳隊長帶了八十個弟兄在那邊,等陳珪璋的人進了峽,咱們先打信號槍,兩邊一起往下扔滾石,把前後路堵死。你和馮虎帶的人守在峽尾,彆讓一個活口跑了——除了陳珪璋,咱們還得留著他問話。”
馮棟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放心!我跟俺弟說了,這次要是讓陳珪璋跑了,俺倆就提著腦袋來見你!”說著又貓著腰退了回去,歸隊時還不忘給身邊的小戰士整了整綁腿。
賀峻霖重新伏低身子,摸了摸懷裡的信號槍。這槍是之前從馬三手裡繳獲的,槍身還帶著點磨損,卻成了今天伏擊的關鍵。他抬頭看了看天,東方的魚肚白漸漸亮了些,晨霧卻更濃了,能見度不足二十步——這霧是老天爺幫的忙,正好能藏住他們的身影。
山下傳來隱約的馬蹄聲,還有車輪碾過石子路的“咕嚕”聲。賀峻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握緊了手裡的步槍,指節都泛了白。他眯著眼往峽口望,隻見一隊人影漸漸從霧裡鑽出來,打頭的是兩個騎兵,手裡舉著歪把子機槍,後麵跟著黑壓壓的步兵,中間還夾著兩門大炮,被騾馬拖著,走得慢吞吞的。
陳珪璋果然來了。
馬車裡,陳珪璋正揉著腰,臉色臭得能滴出水來。昨晚在馮家堡撲了個空,他氣得一夜沒睡,連夜帶著人往山上追,走了整整一夜的山路,骨頭都快散架了。剛才馬車碾過一個土坑,他腦袋差點撞到車板上,一口老痰“呸”地吐在車外:“媽了個巴子的!這破路是給人走的?劉誌剛那老小子要是在這兒,老子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旁邊的狗頭軍師連忙湊過來,手裡拿著個羅盤,臉上堆著笑:“司令,您彆氣壞了身子。這山路是難走點,但劉誌剛他們帶著那麼多鄉親,肯定跑不遠。依我看,前麵這峽穀看著挺險,咱們不如在這兒歇會兒,讓弟兄們喝口水,吃點乾糧,再往前追也不遲。”
陳珪璋掀開車簾往外看,隻見兩邊的山壁直愣愣地立著,像兩堵牆,中間的路窄得隻能過一輛馬車,霧蒙蒙的看不透頭。他心裡莫名一緊,總覺得這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劉誌剛就那麼點人,就算設埋伏,也未必能擋住他這三百精兵。
“歇個屁!”陳珪璋把車簾一摔,“劉誌剛他們跑了一夜,肯定比咱們還累!現在追上去,正好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讓弟兄們加快速度,過了這峽穀,前麵就是黑鬆溝,到時候把溝裡的人都抓起來,男的殺了,女的……”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脆響,一顆紅色的信號彈從東側山梁上竄了出來,在霧裡劃出一道醒目的弧線,然後“啪”地炸開,像一朵紅色的花。
陳珪璋心裡“咯噔”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頭頂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他抬頭一看,隻見西側山梁上滾下來無數塊大石頭,有的比磨盤還大,帶著風聲往山下砸,打頭的兩個騎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石頭砸得血肉模糊,歪把子機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還在冒著青煙。
“有埋伏!”狗頭軍師尖叫起來,抱著腦袋就往車底下鑽。
陳珪璋也慌了,拔出腰間的手槍,對著山上大喊:“給我打!誰他媽敢後退,老子斃了他!”
可他的話音剛落,東側山梁上就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子彈“嗖嗖”地從霧裡鑽出來,打在石頭上濺起火星。他的士兵們亂作一團,有的往大炮後麵躲,有的想往回跑,可剛轉身,就聽見峽尾傳來槍聲——馮棟和馮虎帶著人衝了上來,手裡的大刀片子在霧裡閃著光,見人就砍。
“快!把大炮推過來,給我轟了山上的崽子!”陳珪璋紅著眼睛大喊,可那兩門大炮被騾馬拖著,本來就走得慢,這會兒一亂,騾馬受了驚,拖著大炮往旁邊的山壁上撞,“哐當”一聲,炮架都散了。
一個炮手剛想過去修,就被一顆子彈打穿了胸膛,倒在地上不動了。
賀峻霖在山上看得清楚,見陳珪璋的人亂了陣腳,立刻大喊:“扔手榴彈!彆讓他們喘過氣!”
戰士們早準備好了,一顆顆手榴彈被扔了下去,在人群裡炸開,濃煙和塵土混著晨霧,把整個峽穀都籠罩住了。慘叫聲、槍聲、爆炸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沸騰的粥。
陳珪璋躲在馬車後麵,看著自己的人一個個倒下,心裡又疼又怕。他帶來的三百精兵,這才半個時辰,就折了一半,剩下的也都嚇破了膽,隻顧著逃命。他知道再這麼下去,自己也得栽在這兒,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一把銀元,對著身邊的幾個親信大喊:“你們跟我衝!誰能把我帶出去,這些銀元都是他的!要是衝不出去,咱們就一起死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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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親信見錢眼開,又怕陳珪璋真的跟他們拚命,隻好硬著頭皮,舉著槍往峽口衝。他們一邊衝一邊開槍,把擋路的紅軍戰士逼退了兩步。
賀峻霖見陳珪璋要跑,心裡一急,剛想下令追,就聽見身邊的小戰士喊:“賀同誌!你看!峽尾那邊有人跑了!”
賀峻霖轉頭一看,隻見幾個黑影趁著混亂,從峽尾的一個小山洞裡鑽了出去——那山洞是張建虎之前勘察地形時發現的,本來想派人守著,可人手不夠,就沒安排。沒想到陳珪璋竟然找到了這個缺口!
“馮棟!快追!彆讓陳珪璋跑了!”賀峻霖對著峽尾大喊。
馮棟聽見喊聲,立刻帶著人往山洞那邊衝,可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們追到山洞時,隻看見地上掉著一頂陳珪璋常戴的黑氈帽,還有幾個親信的屍體——陳珪璋已經帶著剩下的幾個人跑了。
“他娘的!讓這老小子跑了!”馮棟氣得一腳踹在山洞壁上,疼得直咧嘴。
賀峻霖也趕到了,撿起地上的黑氈帽,看了看山洞外蜿蜒的小路,歎了口氣:“算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現在就剩幾個人了,翻不了天。咱們先回去收拾戰場,清點人數和物資。”
馮棟點點頭,跟著賀峻霖往峽穀裡走。此時戰鬥已經結束,硝煙漸漸散了,地上躺著不少屍體,有紅軍戰士的,也有陳珪璋的人。幾個鄉親從黑鬆溝趕來,幫著抬傷員,劉花帶著醫療隊的人正在給受傷的戰士包紮,臉上滿是焦急。
吳新輝也從東側山梁上下來了,手裡拿著一把繳獲的步槍,走到賀峻霖身邊:“賀隊長,這次打得漂亮!陳珪璋的三百人,除了他自己跑了,剩下的要麼被打死,要麼投降了,還繳獲了兩門大炮,十幾支步槍,還有不少彈藥。”
賀峻霖笑了笑,心裡卻有點沉重:“可惜讓陳珪璋跑了。不過沒關係,咱們這次也算給了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咱們的厲害。以後他再想找咱們的麻煩,也得掂量掂量。”
正說著,狗娃跑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布包,臉上滿是興奮:“賀大哥!劉隊長!你們看!我在一個死人身上找到的!裡麵有好多銀元!”
劉誌剛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麵果然裝著幾十塊銀元,還有一塊懷表。他把布包遞給賀峻霖:“這肯定是陳珪璋的,沒想到這老小子跑得這麼急,連錢都忘了帶。”
賀峻霖把布包交給身邊的戰士:“把這些銀元交給後勤,用來給傷員買藥,再給鄉親們買點糧食。懷表留著,以後還能用來計時。”
戰士接過布包,敬了個禮,轉身跑了。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晨霧散了,仙人峽的山壁被陽光照得金燦燦的。鄉親們和戰士們一起清理戰場,有的抬屍體,有的撿武器,有的給騾馬喂草料,雖然累,臉上卻都帶著笑容——他們打贏了,守住了自己的家,也守住了希望。
劉雙喜抽著旱煙,走到賀峻霖身邊,看著清理戰場的人群,歎了口氣:“賀隊長,俺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頭一次見這麼痛快的仗。以前陳珪璋那老小子欺負咱們,咱們隻能忍,現在好了,咱們也能跟他對著乾了!”
賀峻霖拍了拍劉雙喜的肩膀:“雙喜暑,以後咱們不用再忍了。隻要咱們齊心協力,就算陳珪璋再來,咱們也能把他打回去。等將來太平了,咱們再回馮家堡,重建咱們的家。”
劉雙喜點點頭,眼裡閃著光:“好!好!俺等著那一天!”
狗娃也跑了過來,拉著賀峻霖的衣角:“賀大哥,以後我也要當紅軍,跟你們一起打陳珪璋,保護鄉親們!”
賀峻霖給狗娃說,“好啊,等你啥時候槍槍十環,我就帶你當紅軍。不過現在你得好好學本事,將來才能保護好大家。”
狗娃用力點頭,攥緊了手裡的小匕首。
遠處的山路上,陳珪璋正帶著剩下的幾個親信,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他的衣服被劃破了,臉上還沾著血,頭發亂糟糟的,哪裡還有半點司令的樣子。他回頭看了一眼仙人峽的方向,眼裡滿是恨意:“劉誌剛!賀峻霖!你們給老子等著!老子早晚要回來報仇!”
可他的聲音被山風吹散,沒人聽見。仙人峽裡,紅軍戰士和鄉親們還在忙碌著,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一場戰鬥結束了,但他們的革命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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