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八月初六,天剛亮透,馮家堡新窯洞的土牆上就爬滿了暖陽。王小英抱著栓柱站在窯洞門口,指尖輕輕蹭過夯得緊實的土牆,聲音裡滿是踏實:“柱子,你看這窯洞,冬暖夏涼,咱們一家總算有個正經落腳的地方了。”
栓柱扒著母親的肩膀,小手指著窯洞頂上還沒拆的草簾,脆生生問:“娘,以後咱們再也不用東奔西跑了吧?”劉雙喜正好扛著鋤頭從旁邊過來,聽見兒子的話,放下鋤頭揉了揉他的頭:“不用了,以後這窯洞就是咱們的家。今天爹帶你去後山,給你找個好東西。”
“雙喜叔,是前幾天發現的那窩蜂?”旁邊傳來爽朗的聲音,狗娃扛著一捆柴火走過來,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子已經躥得比劉雙喜矮不了多少,肩膀寬實,臉上雖還有點少年氣,眼神卻透著股利落勁兒。他是去年跟著隊伍來的,以前在村裡就是出了名的膽大,這兩年跟著戰士們學了不少本事,愈發沉穩,隻是骨子裡那股年輕氣盛的衝勁還在。
劉雙喜點頭:“就是那窩,看位置藏得嚴實,蜜肯定不少。你跟我們一塊兒去,也好搭個手。”
三人往後山走,栓柱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麵,時不時停下來摘朵野花。狗娃跟在劉雙喜身邊,壓低聲音說:“雙喜叔,昨天我又去瞅了一眼,那蜂洞在老槐樹根底下,周圍沒彆的野蜂,咱們用柴火熏準能成。”劉雙喜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倒細心,就是點火的時候注意著點,彆燒著旁邊的林子。”狗娃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叔,我心裡有數。”
到了老槐樹下,劉雙喜先把栓柱拉到遠處的土坡後麵,叮囑他:“柱子,待在這兒彆亂動,等爹和狗娃叔叫你再過來。”栓柱乖乖點頭,坐在土坡上,小手攥著剛摘的野花,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槐樹根的方向。
狗娃從背上卸下柴火,繞著蜂洞擺了個半圓,又從口袋裡掏出火石,“哢嚓”幾下就點著了柴火。濃煙順著風往蜂洞飄,裡麵的蜜蜂“嗡嗡”地往外衝,卻被濃煙嗆得亂飛。狗娃往後退了幾步,眼睛緊盯著洞口,見蜜蜂漸漸沒了力氣,才對劉雙喜喊:“叔,差不多了!”
劉雙喜走過去,從腰間抽出短鏟,小心地挖開槐樹根周圍的泥土。沒挖幾下,就看見一團金黃的蜂蜜露了出來,還帶著淡淡的花香。狗娃湊過來,眼睛都亮了:“雙喜叔,這下賺大了!這蜜少說也有十來斤!”他趕緊從背包裡掏出搪瓷盆,劉雙喜用鏟子把蜂蜜小心地鏟進盆裡,黏稠的蜜液順著鏟子往下滴,落在地上引得幾隻殘留的蜜蜂還想撲過來。
“給,先嘗嘗鮮。”劉雙喜捏起一小塊蜂蜜,遞給旁邊的栓柱。栓柱接過來,迫不及待地塞進嘴裡,甜絲絲的味道瞬間在嘴裡散開,他吃得滿臉都是蜜,嘴角還沾著點蜂蠟,惹得劉雙喜和狗娃都笑了。
“走,回去給大夥分分!”劉雙喜端起搪瓷盆,狗娃主動接過他手裡的短鏟,三人往營地走。剛到窯洞門口,就看見不少戰士圍過來,吳新輝老遠就喊:“雙喜哥,看你們這架勢,是挖著好東西了?”
劉雙喜把搪瓷盆放在石桌上,笑著說:“兄弟們都彆客氣,剛從後山挖的蜂蜜,甜得很,都來嘗嘗,潤潤嗓子。”戰士們一聽,都圍了過來,你一勺我一勺地挖著吃。賀峻霖也擠了過來,他胳膊上的繃帶還沒拆,是上次仙人峽戰鬥時被彈片劃傷的,這會兒用沒受傷的左手挖了一勺蜂蜜,轉身遞給剛從醫療隊過來的劉花:“你也嘗嘗,比上次咱們采的野果甜多了。”
劉花接過勺子,小口吃著,眼睛卻看向賀峻霖的胳膊:“傷口還沒好,彆總擠在人堆裡,小心碰著。”賀峻霖撓撓頭,嘿嘿笑:“沒事,這點傷不算啥,等過兩天拆了繃帶,我還能跟大夥一起挖窯洞。”
王小英端著碗走過來,看見栓柱滿臉的蜜,無奈又好笑地掏出帕子給他擦臉:“你這孩子,吃個蜜也能弄成這樣。”張大姐也湊過來,挖了一勺蜂蜜放進碗裡,笑著說:“這蜜可真不錯,晚上蒸窩頭的時候抹點,肯定好吃。”
馮團長背著槍從外麵回來,看見石桌上的蜂蜜,也走了過來:“你們倒是會找好東西,我剛去鎮上一趟,就聽見你們這兒熱鬨。”他挖了一勺蜂蜜放進嘴裡,點點頭:“甜,真甜。咱們這日子,要是能一直這麼甜下去,就好了。”
劉雙喜坐在旁邊的石階上,看著眼前的熱鬨景象,心裡滿是安穩。自從跟著紅軍,他不僅找回了栓柱,還認識了這麼多好戰友、好鄉親,現在又有了安穩的窯洞住,這樣的日子,是他以前逃荒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他想起以前大旱那年,自己抱著平安和保田,一路上忍饑挨餓,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兩個孩子,眼眶不由得有點發紅。
狗娃看出他的情緒,遞過來一塊剛掰的窩頭:“雙喜叔,吃點東西。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咱們還能挖更多的蜂蜜,蓋更多的窯洞。”劉雙喜接過窩頭,點點頭:“是啊,會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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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沒有人知道,遠在千裡之外的東北沈陽,一場足以撕裂中國大地的災難,正悄然發生。
當天下午,沈陽城外的柳條湖附近,日軍鐵道“守備隊”的士兵,按照事先的計劃,炸毀了南滿鐵路的一段路軌,然後反誣是中國軍隊破壞鐵路。緊接著,早已埋伏好的日軍,突然向中國東北軍的北大營發起了進攻。
北大營裡的東北軍將士,接到的卻是“不許抵抗,不許動,把槍放到庫房裡”的命令。將士們眼睜睜看著日軍衝進營區,卻不能拿起武器反抗,隻能在炮火中四處躲避。營房被炸毀,武器被搶走,不少士兵在日軍的槍口下倒下,鮮血染紅了北大營的土地。
夜幕降臨的時候,日軍已經占領了北大營,緊接著又向沈陽城發起了進攻。沈陽城裡的百姓,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聽見城外傳來密集的槍聲和爆炸聲。有人背著包袱往城外跑,有人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原本繁華的沈陽城,瞬間陷入了混亂和恐慌之中。
日軍進城後,到處燒殺搶掠,商店被砸開,財物被搶走,無辜的百姓被肆意毆打。東北軍的軍械庫被占領,裡麵的槍支彈藥、大炮坦克,全都成了日軍的戰利品。到第二天清晨,沈陽城徹底淪陷,日軍的太陽旗插在了沈陽城頭,原本屬於中國的土地,就這樣被日軍輕易占領。
而在馮家堡的窯洞裡,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營地。劉雙喜抱著已經睡著的栓柱,坐在窯洞門口的石階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王小英走過來,坐在他身邊,遞給他一件外套:“夜裡涼,穿上吧。”
劉雙喜接過外套披上,輕聲說:“今天挖蜂蜜的時候,我想起以前逃荒的日子,那時候要是有這麼安穩的地方,他們也不會……”王小英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慰:“都過去了,現在咱們有栓柱,有這窯洞,有這麼多戰友,以後會好的。”
狗娃和賀峻霖也走了過來,兩人手裡都拿著一根柴火,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狗娃看著天上的星星,意氣風發地說:“雙喜叔,賀哥,等過幾天咱們把剩下的窯洞挖完,我再去後山找找,看看還有沒有蜂蜜。以後咱們不僅要住得安穩,還要吃得好,讓鄉親們和戰士們都能過上好日子。”
賀峻霖點點頭:“是啊,等我胳膊好了,就跟大夥一起訓練,一起打仗,把反動派打跑,讓更多人能住上這樣的窯洞,吃上這樣的蜂蜜。”
馮團長站在遠處,望著東北的方向,手裡拿著一根煙,卻沒有點燃。他早上從鎮上回來的時候,隱約聽人說東北那邊有點不太平,但具體是什麼事,卻沒人說得清楚。他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安,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沒有人知道,沈陽城的炮火,已經拉開了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序幕。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會有更多的土地淪陷,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此刻的馮家堡,窯洞裡的燈光還亮著,戰士們和鄉親們的笑聲還在空氣中回蕩,搪瓷盆裡剩下的蜂蜜,還散發著甜甜的香氣。
劉雙喜看著身邊的親人,看著眼前的戰友,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守住這來之不易的安穩,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人和鄉親。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他都不會退縮,不會放棄。
夜風吹過,帶來了山野的清涼,也帶來了遠方隱約的不安。窯洞裡的暖陽還在,隻是沒有人知道,這暖陽之下,一場席卷整個中國的風暴,已經在千裡之外的東北,悄然掀起。而他們即將麵對的,是一場漫長而艱難的抗爭,是一場為了家園、為了民族的生死之戰。
第二天一早,劉雙喜還是像往常一樣,跟著戰士們去挖窯洞。狗娃乾勁十足地揮舞著鐵鏟,賀峻霖也在一旁幫忙遞東西,劉花則提著藥箱,時不時過來看看大家的情況。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隻是每個人的心裡,都隱隱多了一絲說不出的沉重。
他們還不知道,沈陽淪陷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全國,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侵略,會徹底改變他們的生活,改變整個中國的命運。他們隻知道,要好好挖好每一寸窯洞,好好守護每一個親人,好好過好每一個當下,因為他們相信,隻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就沒有打不贏的仗。
隻是那遠方的硝煙,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向他們靠近。而窯洞裡的那點甜,終將成為他們在苦難中,最珍貴的念想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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