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的黑鬆溝,總被一層暖融融的光暈裹著。田埂上的麥種已冒出寸許綠芽,晨露沾在葉尖,風一吹就滾進泥土裡,混著新翻的土腥味,成了黑鬆溝最踏實的氣息。劉雙喜和馮偉兩個老頭蹲在村東頭的空地上,煙袋鍋子“吧嗒吧嗒”響,火星子在晨光裡明滅。兩人身後,一口新挖的土窯剛成型,窯壁還泛著濕潤的黃土色,是這幾天他們帶著狗娃和幾個戰士一鎬一鍬鑿出來的。
“老馮,你說這窯能住幾個人?”劉雙喜直起腰,捶了捶發酸的腰杆,目光掃過窯洞口。馮偉磕了磕煙袋裡的煙灰,眯著眼盤算:“陳靜姑娘住一間,再騰兩間給後來的難民,冬天燒點柴火,保準不冷。”說話間,狗娃背著獵槍跑過來,肩上還扛著兩根剛砍的鬆木:“劉叔,馮叔,這木頭給窯裡搭床用,我剛在後山砍的,結實著呢!”
不遠處,陳靜正跟著劉花在院子裡曬玉米。金黃的玉米粒攤在竹席上,像撒了一地的碎月亮。陳靜的手已經不像剛來時那樣細嫩,沾了些泥土,卻多了幾分利落。她學著劉花的樣子,把結塊的玉米粒揉開,偶爾抬頭望向村東頭的土窯,眼裡滿是暖意:“花姐,等窯弄好了,咱們再給裡麵鋪點乾草,兄弟們住進去就更舒服了。”劉花笑著點頭,手裡的活沒停:“等中秋過了,咱們再把窯周圍的籬笆紮起來,防著野物竄進去。”
賀峻霖拄著拐杖在田邊轉,腰間的舊傷還時不時隱隱作痛,但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卻敞亮。黑鬆溝這半年來添了不少新麵孔,都是逃難來的鄉親,大家一起種地、蓋房,倒比以前更熱鬨了。他正想著,遠處山道上忽然跑來一個戰士,褲腳沾著草屑,神色急促,是王世天派去山下聯絡的小李。
“賀大哥!吳叔呢?有緊急情況!”小李跑到賀峻霖麵前,喘著粗氣,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裹。賀峻霖心裡一緊,連忙領著小李往吳新輝家走。吳新輝剛吃完早飯,正坐在院子裡擦槍,見小李神色不對,立刻放下手裡的活:“是不是有新消息了?”
小李點點頭,把油紙包遞過去:“是劉誌丹同誌的密信,落款是‘鷹巢’,我連夜從山下送過來的。”吳新輝拆開油紙包,裡麵是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字跡遒勁有力。他和賀峻霖湊在一起看,越看臉色越沉。信裡先是慰問了黑鬆溝的鄉親們,提到上次兩當兵變失敗後,黑鬆溝損失慘重,讓大家務必保重;接著話鋒一轉,說蔣介石計劃下月給鄧寶珊運送一批武器,從西安經西蘭公路到蘭州,中共地下黨已在鄧寶珊的乾部補習隊裡部署,計劃在蒿店鎮發動兵變奪取武器,需黑鬆溝提前準備,屆時在蒿店附近策應,掩護兵變同誌撤離。
“下月……”吳新輝捏著信紙,指節泛白,“現在離中秋還有幾天,中秋過後就得著手準備,蒿店鎮在六盤山下,是西蘭公路要衝,地形複雜,得提前摸透情況才行。”賀峻霖扶著拐杖,眉頭緊鎖:“信裡說補習隊裡有咱們的人,李華鋒同誌是士兵隊長,陳雲樵同誌是軍官隊區隊長,他們已控製部分力量。咱們當下要做的不是急著行動,是先摸清武器運輸隊的路線、補習隊的駐地,還有國民黨援軍可能走的路徑,得趕在中秋後、兵變前把這些摸清楚。”
兩人正說著,王世天帶著幾個戰士走了進來。聽說了密信的內容,王世天立刻說道:“那我這就安排人去山下打聽,看看有沒有關於武器運輸隊的消息。”吳新輝搖搖頭:“不能太急,現在風聲緊,冒然打聽容易引人懷疑。這樣,中秋後我和狗娃先去蒿店附近踩點,狗娃熟悉山路,又會打獵,扮成獵戶不容易引起注意,先把外圍地形摸清楚,記下藥店、糧鋪的位置,萬一後續需要補給也有個方向。”
賀峻霖在一旁補充:“村裡這邊,得趁著中秋前後多囤些乾糧和草藥。陳靜懂醫,讓她多采些止血、消炎的草藥曬好;劉花帶著鄉親們多烙些餅、煮些鹹蛋,到時候策應的人帶著方便。另外,把那幾杆槍好好保養,彈藥再清點一遍,確保到時候能用。”大家都點頭同意,各自忙活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黑鬆溝的人都在為中秋和後續的策應準備著。劉花帶著幾個婦女在院子裡烙餅,麵團在她手裡揉得光滑,擀成圓餅放進鍋裡,不一會兒就飄出陣陣麥香。陳靜則每天背著竹簍去後山采草藥,柴胡、薄荷、止血草……采回來的草藥攤在竹席上,曬得半乾後就收起來捆成束,放進提前準備好的布包裡。
狗娃也沒閒著,每天除了幫劉雙喜和馮偉修整土窯,還會多砍些木頭回來,說是要給策應的人做幾個能裝乾糧的木盒,“木頭盒防潮,比布包結實,路上不容易壞。”他一邊刨木頭,一邊跟馮偉念叨。馮偉看著他認真的樣子,笑著點頭:“狗娃長大了,考慮得比以前周全多了。”
中秋前一天,吳新輝把賀峻霖、王世天叫到自己家,拿出一張空白的紙,憑著記憶畫出蒿店鎮周圍的大致地形:“我以前去過蒿店鎮,鎮西有關帝廟,鎮北是涇河,河邊上有片蘆葦蕩,要是後續接應,蘆葦蕩是個好地方,能藏人。鎮東是一片農田,鎮南連著六盤山的山口,咱們從黑鬆溝去蒿店,走山口最方便。”賀峻霖湊過來看,指著紙上的山口位置:“中秋後你和狗娃從這裡走,路上儘量避開國民黨的崗哨,到了蒿店彆直接進去,先在鎮外的山林裡觀察,看看補習隊的人是不是已經到了。”王世天在一旁補充:“我在村裡留守,要是有什麼緊急消息,我會讓人儘快通知你們。另外,我會把村裡的年輕小夥子組織起來,每天練練兵,萬一有國民黨的人來村裡搜查,也能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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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這天,黑鬆溝格外熱鬨。村民們把提前準備好的月餅、蘋果擺上桌,還有劉花烙的餅、煮的鹹蛋。月亮升起來,圓圓的,像一個銀盤掛在天上。大家圍坐在一起,卻沒像往年那樣隻聊家常,話題時不時會落到後續的策應上。
“吳叔,中秋後你和狗娃去蒿店,路上要多小心,要是遇到國民黨的人,彆硬拚。”劉花給吳新輝遞了一塊月餅,輕聲說道。吳新輝接過月餅,點點頭:“放心,我們會注意的,就是去摸個情況,不會惹麻煩。”陳靜也說道:“我給你們準備了兩包草藥,一包止血的,一包消炎的,都放在木盒裡了,你們記得帶上。”
賀峻霖看著大家,舉起手裡的碗:“今天是中秋,咱們先好好過節,祝大家平安。中秋過後,咱們就要為策應蒿店兵變做準備了,雖然任務不容易,但隻要咱們齊心協力,一定能完成任務,把同誌們平安接回來。”大家都舉起碗,碰在一起,碗裡的米酒灑出來,落在地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花。
中秋過後第二天一早,吳新輝和狗娃就背著準備好的乾糧、草藥和武器,悄悄離開了黑鬆溝。劉花和陳靜站在村口送他們,劉花又把一包剛烙好的餅塞到吳新輝手裡:“路上餓了就吃,注意安全,有消息儘快給我們傳回來。”陳靜也叮囑道:“要是受傷了,記得及時用草藥,彆硬扛著。”吳新輝接過東西,重重地點頭:“放心,我們一定把情況摸清楚,等我們回來。”
月亮慢慢從山頭升起來,銀輝灑在山道上,像鋪了一層霜。狗娃走在最前麵,腳步輕快,時不時停下來辨認方向。“吳叔,前麵就是六盤山的山口了,過了山口,再走二十裡地,就能看到蒿店鎮了。”狗娃指著前方的山口說。吳新輝停下腳步,從背包裡掏出之前畫的地形紙,借著月光看:“咱們先在山口附近找個山洞住下來,明天一早去蒿店鎮外圍觀察,看看補習隊的駐地和周圍的崗哨情況。”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吳新輝和狗娃就從山洞裡出來,朝著蒿店鎮的方向走去。離鎮還有幾裡地時,他們就鑽進了路邊的山林,趴在草叢裡觀察。鎮西的關帝廟外,果然有穿著補習隊軍裝的人在巡邏,人數不多,看起來還算平靜。鎮口有兩個國民黨的士兵在站崗,檢查進出的人。
“看來補習隊的人已經到了,就是不知道武器運輸隊什麼時候來。”吳新輝小聲對狗娃說。狗娃點點頭,指了指鎮北的方向:“吳叔,你看,那邊就是涇河,河邊上的蘆葦蕩好大一片,要是後續接應,咱們就在那裡等,肯定安全。”吳新輝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蘆葦蕩在風裡輕輕搖晃,確實是個隱藏的好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吳新輝和狗娃每天都在蒿店鎮外圍觀察,摸清了補習隊巡邏的時間、國民黨崗哨的換崗規律,還注意到鎮裡的糧鋪每天都會有補習隊的人去買糧食,“看來補習隊的人暫時還沒起疑心,咱們的地下黨同誌應該還在按計劃準備。”吳新輝心裡想著,把這些情況都記在心裡,準備等觀察得差不多了,就回黑鬆溝跟大家彙合,商量後續的策應細節。
黑鬆溝裡,賀峻霖和王世天也沒閒著。王世天每天帶著村裡的年輕小夥子練兵,從基本的隊列訓練到開槍瞄準,大家都學得很認真。賀峻霖則時不時去檢查彈藥和乾糧,確保每一樣都準備到位。劉花和陳靜還在繼續烙餅、整理草藥,“多準備點,萬一到時候需要的人多,也能有得用。”劉花一邊揉麵,一邊跟陳靜說。
這天傍晚,賀峻霖正在田邊查看麥苗的長勢,忽然看到遠處山道上跑來一個人,是吳新輝派回來傳消息的戰士。“賀大哥,吳叔讓我回來報信,說蒿店鎮的情況已經摸清楚了,補習隊的人都在,國民黨的崗哨不多,他和狗娃明天就回黑鬆溝,商量後續的策應計劃。”戰士喘著氣說道。賀峻霖心裡一鬆,連忙說道:“好,你先去歇會兒,吃點東西,明天咱們等吳叔回來,一起商量。”
夕陽落下,把黑鬆溝的田埂染成了橘紅色。田裡的麥苗在風裡輕輕搖晃,像是在期待著即將到來的任務。賀峻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充滿了信心——隻要黑鬆溝的人齊心協力,做好準備,一定能順利完成策應任務,幫蒿店兵變的同誌平安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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