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寧的十月，風裹著黃土高原的沙礫，刮在臉上帶著生疼的涼意。街道上卻比往常熱鬨幾分，雜貨鋪的老板倚著門框吆喝，挑著糜穀的農戶匆匆趕路，擔子兩頭的麻袋蹭著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吳新輝裹緊了身上的灰布短褂，混在人群裡，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街角的茶攤旁，幾個國民黨兵痞正端著粗瓷碗，唾沫橫飛地吹噓著什麼；牆根下，幾位老者蹲在地上，手裡攥著皺巴巴的報紙，眉頭擰成了疙瘩，低聲議論著，臉上滿是愁容。
他快步走到報童身邊，掏出幾枚銅板，接過一份最新的報紙。報紙油墨味刺鼻，頭版的標題格外紮眼——“第五次圍剿大捷，共軍倉皇西竄”。吳新輝的指尖猛地收緊，報紙邊緣被捏得發皺，指節泛白。他不動聲色地將報紙折好，塞進懷裡，轉身彙入人流，腳步比來時更快，背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凝重。
街道上的歡喜與愁緒涇渭分明。穿軍裝的人挺胸抬頭，趾高氣揚地走過，店鋪老板忙不迭地笑臉相迎；而普通百姓卻大多麵色沉鬱，腳步匆匆，低聲交談間滿是擔憂。吳新輝心裡清楚，這“大捷”背後，是紅軍被迫轉移的艱難，黑鬆溝的聯盟剛站穩腳跟，這消息無疑是當頭一棒。
一路疾行，穿過兩道隱蔽的山梁，黑鬆溝的輪廓漸漸清晰。村口的崗哨見是他，默契地點了點頭，放行時低聲提醒：“賀峻霖和大家都在議事屋等著呢。”吳新輝應了聲，腳步未停，徑直往村中心的茅草屋走去。
茅草屋裡，賀峻霖正伏在桌上，對著一張地圖寫寫畫畫，柳擎蒼坐在一旁，手裡摩挲著一把大刀，眉頭緊鎖。見吳新輝進來，兩人同時抬頭，目光裡帶著詢問。
“情況不好。”吳新輝反手關上門，從懷裡掏出報紙，重重拍在桌上，“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開始長征了。”
賀峻霖拿起報紙，快速掃過標題和正文，手指在地圖上的瑞金位置輕輕一點，沉聲道：“意料之中，卻還是來得太快。國民黨現在氣焰正盛，咱們黑鬆溝地處靜寧邊緣，怕是要麵臨更大的壓力。”
柳擎蒼放下大刀，聲音低沉卻堅定：“壓力再大，也得扛住。至少紅軍保住了火種，隻要火種還在，革命就有希望。咱們黑鬆溝的聯盟，就是要成為這火種旁的一股力量，守住這片根據地，等著紅軍回來。”
吳新輝點了點頭，心裡的沉重稍稍緩解：“你說得對，保住火種就有盼頭。隻是接下來，咱們得更謹慎，薛貴榮雖被擒，但他的殘餘勢力還在，加上國民黨可能的清剿，咱們的處境會更難。”
賀峻霖沉吟片刻，指尖在地圖上勾勒出黑鬆溝的防線：“通知下去，加強各路口的崗哨，巡邏路線每天更換兩次，由我親自製定。另外，讓馮偉再趕製一批地雷，藏在進山的要道上，以防不測。”
“我這就去安排。”吳新輝轉身要走，卻被柳擎蒼叫住。
“吳大哥，等一等。”柳擎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局勢再緊，有些事也該辦了。我和陳靜來黑鬆溝兩年了，大夥一直勸，我想趁著這段相對安穩的日子，把婚結了。”
賀峻霖眼睛一亮，臉上的凝重瞬間消散不少：“好啊！這可是大喜事！正好借著婚事給大夥鼓鼓勁，讓大家看看，就算局勢再難，咱們的日子也照樣要過，照樣要往好裡過！”
吳新輝也笑了：“確實該辦了！你和陳靜朝夕相處，早就是咱們黑鬆溝公認的一對，這下可了卻了大夥的一樁心願。”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黑鬆溝。原本因報紙消息帶來的壓抑氛圍，被這突如其來的喜事衝散了大半。村民們紛紛主動請纓，幫忙籌備婚禮。
劉花抱著剛滿一歲的念安，站在院子裡，看著大夥忙碌的身影，臉上滿是笑意。念安穿著一身小紅襖，剛學會走路沒多久，掙脫開劉花的手，搖搖晃晃地往前挪著小步子，嘴裡咿咿呀呀地喊著，時不時伸手去抓飄落在地上的紅紙屑，引得旁邊的人陣陣發笑。
“慢點走，彆摔著了。”劉花快步上前，輕輕扶住差點絆倒的念安，在她軟乎乎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咱們念安要當小伴郎啦，得漂漂亮亮的。”
劉雙喜和馮偉背著手，站在一旁看熱鬨，臉上樂開了花。馮偉笑著說：“沒想到啊，柳小子終於要辦喜事了。想當初他剛到黑鬆溝，騎著白馬，扛著長槍，那叫一個英氣，我就覺得，陳靜這丫頭的魂，指定被他勾去了。”
劉雙喜連連點頭：“可不是嘛！那時候陳靜還總跟在他身後，問東問西，眼裡的光藏都藏不住。這兩年兩人並肩作戰，感情早就深了，現在結婚，正是水到渠成。”
院子另一頭，狗娃和賀俊剛正圍著柳擎蒼打趣。柳擎蒼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正被兩人推著往屋裡走。
“柳哥，結婚可得打扮帥點！”狗娃笑著說，“把你剛來黑鬆溝那套行頭拿出來啊，白馬長槍一配，保管陳靜姐再看一眼，還得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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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俊剛跟著起哄：“就是！那時候你騎著白馬從山外進來，咱們黑鬆溝多少姑娘偷偷看你呢，也就陳靜姐膽子大，敢主動湊上去說話。”
柳擎蒼哈哈大笑，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你們兩個小子，就知道拿我打趣。行，到時候讓你們看看，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倆也快點，彆磨磨蹭蹭的，早點找個心上人結婚，咱們一起在黑鬆溝打拚，把這裡建設得越來越好。”
“放心吧柳哥，我們也在努力呢！”狗娃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靦腆。
陳靜正在和幾個女村民一起縫製新被褥，聽到外麵的笑聲，忍不住探出頭來，正好對上柳擎蒼的目光。四目相對，陳靜的臉頰微微泛紅，趕緊低下頭，手裡的針線卻慢了半拍。
旁邊的大嬸笑著打趣：“靜丫頭，看啥呢？臉都紅了。是不是在想你家柳小子啊？”
陳靜抿著嘴笑，不說話，手裡的動作卻加快了幾分。她想起兩年前第一次見到柳擎蒼的場景，他騎著白馬，風塵仆仆，卻眼神堅定，手裡的長槍閃著寒光。那時候黑鬆溝正被薛貴榮欺壓，人心惶惶，是他帶著幾個人挺身而出，和大夥一起反抗，守住了黑鬆溝。這兩年，他沉穩、果敢，處處為村民著想，不知不覺間，就走進了她的心裡。
“靜丫頭，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明天做個最美的新娘。”另一位大媽遞過來一朵剛摘的野花，“插在頭上，好看。”
陳靜接過野花，放在鼻尖聞了聞，清香撲鼻。她抬頭看向院子裡的柳擎蒼，他正和大夥一起搭喜棚，高大的身影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可靠。她心裡暗暗想著，以後的日子，不管再苦再難，隻要和他在一起，和黑鬆溝的大夥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