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染黃了隴東高原的酸棗林,也給平涼城的城牆鍍上了一層冷冽的白。紅軍主力部隊抵達近郊的消息,像一陣驚雷滾過黃土坡,讓這座剛經曆過人心覺醒的古城,徹底沸騰起來。街頭巷尾的議論聲不再是私下的竊竊私語,而是明目張膽的期盼,百姓們扶老攜幼,遠遠望著紅軍營地升起的炊煙,眼裡滿是對和平與安寧的向往。
劉勇斌這些天幾乎沒合過眼。他和高劍、王瑞等人忙著把最新的抗日傳單貼遍全城的每一個角落,傳單上不再隻有文字,還畫著紅軍戰士衝鋒的簡筆畫,旁邊配著“聯合抗日,還我河山”的醒目字樣。可每當夜深人靜,望著遠處紅軍營地飄揚的紅旗,他心裡總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衝動在翻湧——那是渴望投身戰場、親手抗擊日寇的熱血在燃燒。
“我想去參軍。”這天清晨,在學校後麵的老槐樹下,劉勇斌終於向高劍說出了藏在心底多日的想法。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眼神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高劍愣了一下,隨即眼中也燃起了火焰。他拍了拍劉勇斌的肩膀,激動地說:“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張將軍的演講我天天在腦子裡過,紅軍戰士們打仗的樣子我也親眼見過,咱們總不能一直隻在背後貼傳單,是時候真刀真槍地去乾一場了!”
高劍的父親是平涼城裡的鐵匠,九一八事變後,老家東北的親戚儘數失聯,他從小就聽著父親講述日本人的暴行,心裡早就埋下了複仇的種子。這些日子跟著劉勇斌一起做抗日宣傳,看著紅軍為百姓做主、為抗日拚殺,參軍的念頭早已在他心裡紮了根。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已經看到了並肩作戰的場景。他們約定,各自回家向家人告彆,次日清晨在城門口彙合,一起奔赴紅軍營地。
回到家時,天剛蒙蒙亮。劉勇斌的家在平涼城西北角的一條老巷裡,是一間簡陋的土坯房,院子裡種著幾棵白菜,牆角堆著父親劉平貴劈好的柴火。母親李玲玲正在灶台前忙活,嫋嫋炊煙從煙囪裡升起,彌漫在清晨的薄霧中。
“斌子,這麼早去哪了?快過來吃早飯。”李玲玲看到兒子回來,連忙擦了擦手上的麵,招呼他坐下。桌上擺著玉米糊糊和幾個窩窩頭,還有一小碟鹹菜,這是這個普通家庭最尋常的早餐。
劉勇斌坐在炕沿上,看著母親眼角的皺紋和父親鬢角的白發,心裡有些酸澀。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爹,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說。”
劉平貴放下手裡的旱煙袋,看了看兒子凝重的神色,緩緩說道:“你說吧,我們聽著。”
“我想去參加紅軍。”劉勇斌抬起頭,迎上父母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紅軍主力部隊來了,他們是真心抗日的隊伍。姐姐和姐夫都在紅軍裡做貢獻,姐姐負責醫護,姐夫跟著部隊打仗,我也長大了,不能總躲在後麵,我要以他們為榜樣,親手打跑日本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張學良將軍在平涼省立二中操場上的演講,此刻仿佛又在耳邊回響——“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停止內戰,一致抗日!”那些滾燙的話語,早已刻進了他的骨子裡,成為他前行的信念。“張將軍說過,我們這代人,要為國家流儘最後一滴血。我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那些在東北受苦的百姓失望,更不能讓咱們中國人一直被日本人欺負!此生,我就要為國家貢獻全部力量,打敗侵略者,讓山河重歸完整!”
院子裡瞬間陷入了沉默,隻有灶台裡柴火燃燒的劈啪聲。李玲玲手裡的麵杖“啪”地掉在案板上,她轉過身,背對著兒子,肩膀微微顫抖。她早就知道兒子跟著同學做抗日宣傳,也知道他心裡裝著家國大義,可真當聽到他要去參軍打仗時,做母親的私心還是讓她難以接受。
“斌子,你還小,才十七歲啊。”李玲玲的聲音帶著哽咽,“打仗是要死人的,娘不想讓你去受苦,更不想失去你。咱們在家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好嗎?等日本人被打跑了,你想做什麼娘都支持你。”
劉勇斌站起身,走到母親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娘,正是因為日本人還沒被打跑,咱們才過不上安穩日子。你忘了去年日本人轟炸東北的事了?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孩子沒了爹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悲劇發生在咱們身上,更不能讓後人罵我們這代人懦弱。”
劉平貴一直沉默著,他拿起旱煙袋,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深沉。他年輕時也曾想過參軍報國,可奈何家境貧寒,隻能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如今兒子有這樣的誌向,他心裡既驕傲又不舍。
“孩子,你長大了。”劉平貴放下旱煙袋,語氣沉重卻堅定,“爹支持你。打跑日本人,才是對我老劉家最好的交代,才是給天下百姓最好的安穩。你姐姐姐夫做得對,你也做得對,咱們中國人,就該有這樣的骨氣。”
“他爹!”李玲玲轉過身,淚眼婆娑地看著丈夫,“你怎麼還支持他?戰場上刀槍無眼,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可怎麼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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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平貴握住妻子的手,歎了口氣說:“玲玲,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國家都快沒了,咱們的小家又能安穩多久?沒有國,哪有家啊。斌子有這樣的覺悟,是咱們的驕傲。咱們做父母的,不能拖他的後腿。”
李玲玲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丈夫決絕的態度,知道自己再怎麼反對也沒用了。她抹了抹眼淚,轉身走進裡屋,沒過多久,她拿著一個布包走了出來,塞到劉勇斌手裡。
“這裡麵是兩雙布鞋,我連夜趕做的,你帶著。”李玲玲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她仔細打量著兒子,仿佛要把他的模樣刻在心裡,“在外麵打仗,一定要注意安全,彆逞強,吃飽穿暖,一定要活著回來。娘在家等你,等你打跑了日本人,回來吃娘做的麵。”
劉勇斌打開布包,兩雙嶄新的布鞋整齊地疊放在裡麵,針腳細密,鞋底厚厚的,還墊了一層曬乾的艾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他知道,這是母親一夜未眠趕做出來的,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著牽掛與期盼。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劉勇斌的眼眶也濕潤了,他緊緊抱住母親,“等我打跑了日本人,一定回來好好孝敬你和爹,再也不離開你們了。”
那天晚上,李玲玲幾乎哭了一夜。她坐在燈下,又給兒子縫補了一遍衣物,把家裡僅有的一點乾糧和幾塊銀元都塞進了他的背包裡。劉平貴則坐在院子裡,抽了一夜的旱煙,煙頭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像他心裡難以平複的情緒。劉勇斌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想著即將到來的征程,想著戰場上的烽火,想著姐姐姐夫的身影,想著張學良將軍的囑托,心裡既緊張又激動。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劉勇斌就起床了。他穿上母親縫補好的衣物,背上裝滿乾糧和布鞋的背包,最後看了一眼熟悉的家。李玲玲把他送到門口,又叮囑了一遍:“路上小心,到了部隊要聽長官的話,和戰友們好好相處,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娘,我知道了。”劉勇斌重重地點了點頭,強忍著眼淚,轉身向城門口走去。劉平貴跟在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孩子,爹等著你凱旋的消息。”
走到城門口時,高劍已經在那裡等候了。他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臉上帶著堅定的笑容,看到劉勇斌過來,連忙迎了上去:“準備好了嗎?咱們出發!”
“準備好了!”劉勇斌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並肩朝著紅軍營地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籠罩著隴東高原的溝壑與土坡。兩人的身影在薄霧中漸漸拉長,腳下的黃土路崎嶇不平,卻通向充滿希望的遠方。他們身後,是漸漸蘇醒的平涼城,是父母的牽掛,是百姓的期盼;身前,是紅軍營地飄揚的紅旗,是戰友們期盼的目光,是抗日救國的戰場。
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前往紅軍營地的年輕人,有農民,有學生,還有曾經馬鴻賓部的士兵。大家雖然來自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經曆,卻有著同一個目標——停止內戰,一致抗日。他們結伴而行,互相鼓勵,腳步聲堅定而有力,回蕩在空曠的黃土坡上。
“你說,咱們到了部隊,會先訓練多久啊?”高劍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好好訓練,爭取早日上戰場,親手打死幾個日本人。”劉勇斌望著遠方,眼神裡充滿了憧憬,“我還要找到姐姐姐夫,讓他們看看,我也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紅軍戰士。”
“我也是!”高劍握緊拳頭,“我要為我東北的親戚報仇,讓日本人血債血償!”
太陽漸漸升起,驅散了薄霧,照亮了隴東高原。紅軍營地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紅旗在陽光下迎風招展,像一團燃燒的火焰。遠處傳來了嘹亮的軍號聲,激昂而有力,仿佛在召喚著有誌之士加入抗日的洪流。
劉勇斌和高劍加快了腳步,他們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熱血與堅定的信念。他們知道,前方的道路注定充滿荊棘與危險,戰場上的炮火可能會吞噬生命,但他們毫不畏懼。因為他們心中裝著家國,裝著百姓,裝著“一致抗日”的崇高理想。
張學良將軍的演講依舊在耳邊回響,姐姐姐夫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父母的囑托銘記在心。劉勇斌握緊了背包裡的布鞋,感受著母親的牽掛與期盼,腳步愈發堅定。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隻懂讀書的學生,而是一名肩負著國家與民族希望的紅軍戰士。
隴東的秋風迎麵吹來,帶著泥土的氣息和遠處紅軍營地傳來的歌聲。那歌聲激昂而悲壯,“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回蕩在黃土高原的上空,也回蕩在劉勇斌和高劍的心中。
他們迎著朝陽,朝著紅旗飄揚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走去。他們的身影融入了奔赴戰場的人流中,成為了“一致抗日”洪流中的一滴水,卻也彙聚成了改變時代的力量。平涼城漸漸遠去,但這座見證了他們覺醒與出發的古城,將永遠留在他們的記憶裡。而他們的遠征,也將在隴東秋潮的見證下,書寫出屬於青春與熱血的壯麗篇章。
前路漫漫,烽火連天,但劉勇斌和高劍的心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希望。他們堅信,隻要千千萬萬的中國人團結起來,就一定能打跑侵略者,讓山河重歸完整,讓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而他們,也將用自己的青春與熱血,為這個信念,為這個希望,不懈地奮鬥下去。
隴東的秋潮依舊洶湧,而這支年輕的隊伍,正踏著秋聲,朝著抗日的戰場,奮勇前進。他們的征程,是一個民族的覺醒,是一個時代的轉折,更是一段不朽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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