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癱坐在地上,滿臉淚痕,手腳冰冷,幾乎無法動彈。
他不過十一歲,從未離開過村子,哪見過這般地獄般的場景。
親人、屍堆、怪物、哭喊、詭笑……一切都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而此刻,他眼睜睜看著——
那個剛剛還抱著他哭喊“哥在”的陸垣,忽然不再掙紮,也不再顫抖。
他站起身,目光變得極其陌生。
冷漠,冰冷,仿佛看人就像看石頭和草木。
他甚至沒有朝陸離看一眼,便徑直走向那早已被刀刃剖開的白衣女子屍體前。
“哥……?”陸離的聲音像蚊子般輕,帶著顫抖與不安。
陸垣沒有回應。
他蹲下身,低頭俯視那具屍體。
忽然,他小手探出,徑直插入那女子腹部破開的傷口中,指骨沒入血肉,在腸血之間翻找、攪動。
“哧啦——”
嫌不夠快,他又抄起地上的骨刀,“哢”的一聲,將本就破碎的肚腹再次撕裂開來,刀刃連帶著腸管與肝臟一齊掀出,血液如泉湧般流淌,濺得他滿臉。
陸離已開始乾嘔,眼前發黑,卻仍不敢眨眼,隻是死死盯著。
忽然,陸垣的嘴角咧開,露出異樣的狂喜。
“……找到了。”
他從血肉之中,緩緩抽出一枚黑色彎曲的骨頭,狀如獸爪,卻帶著奇異的符紋,在血光映照下散發著冰冷邪異的光芒。
“詭骨還在……哈哈哈哈,我還能練……還能練!”
他仰頭狂笑,嗓音嘶啞,像磨過沙的鐵塊在笑,又像死屍重生後的癲語。
那一笑之後,他又忽然收聲,低頭看著手中的骨頭,眼中浮現出一種扭曲的落寞與憤恨。
“可惜了……我那原本娘生的絕美皮囊。十年前,我秋月仙子何等風華?”
“如今在這洞中,被自己煉出來地魁王反噬,被一群畜生當血囊囚禁,日日割肉取血……我……終於……自由了……”
他的手緊緊握住那根骨頭,指節發白,眼中卻淚光一閃。
“爹爹……你會來救我嗎?你不是說,我將來會是羽化仙門最明亮的星辰嗎……我不要沉下去。”
然後,他冷冷一笑。
“煉血宗……魔崖老道,居然妄圖收我為爐鼎?哼……等我修為大成,再去屠你滿門。”
這一連串的自語,從一個孩童的嘴裡說出,聽在陸離耳中,已完全陌生得令人發瘋。
他知道,那不再是哥哥。
那不是他熟悉的陸垣。
陸離僵在原地,滿眼都是哥哥鮮血淋漓的背影,耳邊是那陌生的瘋笑與怨毒低語。
他慢慢向後退,一步一步,挪向洞口。
小手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響。
他隻知道,必須逃。
——再不逃,就連這個自己都不再認得的“哥哥”,也會親手殺了他。
洞口就在前方。
陸離踉蹌著後退,小臉蒼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眼布滿血絲。
可腳步尚未邁出一步,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想跑?”
那聲音從熟悉的喉嚨裡吐出,卻透著徹骨的寒意,像刀尖刺進心底。
陸離猛地轉身,隻見陸垣——不,現在已不知是誰——正提著骨刀,一步步走來。
那眼中再無絲毫人情,全是殺意。
“哥……”陸離聲音哽住,顫抖著喊出這個字,腳下卻已軟得幾乎站不住。
陸垣忽然身形一閃,骨刀猛地劈來!
“嘭!!”
陸離整個人被掀翻在地,重重撞上岩壁,嘴裡噴出一口血。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骨刀高高舉起,寒光如鉤,直直朝他胸口刺下!
陸離瞪大眼睛,眼前隻剩刀刃,本能地閉上了眼。
他以為自己會死。
可是——刀,沒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顫抖至極的呢喃:
“陸……陸離……快殺我……殺了我……快殺哥哥……啊啊啊啊!!”
陸離睜開眼,隻見陸垣高舉著骨刀,身子如中風般劇烈顫抖,嘴角抽搐,表情不斷扭曲。
兩股意識正在他的體內瘋狂撕扯。
他的眼神,一會兒赤紅凶殘,一會兒又變回哥哥熟悉的溫柔。
那溫柔浮現的刹那,淚水從他眼角滑落,聲音嘶啞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