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如同跗骨之蛆,從濕透的獸皮縫隙鑽入,啃噬著每一寸皮膚。狹窄的礁石縫隙裡,三人緊緊蜷縮,每一次呼吸都噴出白蒙蒙的霧氣,瞬間被呼嘯的狂風撕碎。陳景行傷腿的每一次輕微抽搐,都伴隨著壓抑的悶哼。女孩緊貼著冰冷的岩壁,深褐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半睜著,警惕著縫隙外那震耳欲聾、永無止境的風暴咆哮。篝火的溫暖已成奢望,火種木炭在濕透的藤兜裡,如同沉入冰海的心臟。
陳沐陽將最後一點冰冷的鐘乳石水分給父親和女孩,自己隻潤了潤乾裂起皮的嘴唇。胃袋空空如也,昨夜最後那點熏魚碎屑的熱量早已耗儘,隻剩下令人眩暈的虛弱感。他強迫自己活動幾乎凍僵的手指,摸索著腰間的骨錐匕首——這是此刻唯一的武器,也是最後的依靠。
“不能耗死在這裡。”陳沐陽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穿透了風雨的縫隙,“等雨小些,必須找吃的,找能生火的東西!”
陳景行艱難地點點頭,渾濁的眼中燃燒著不甘熄滅的火焰。女孩沒有說話,隻是將身體蜷縮得更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幼獸,默默積蓄著力量。
煎熬的時間被狂風拉得無比漫長。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岩縫外那如同萬千巨鼓同時擂動的雨聲,開始有了細微的變化。密集的、砸在礁石上如同爆豆般的聲響,漸漸稀疏、減弱。雖然狂風依舊在岩脊間淒厲地呼嘯,卷起冰冷的水霧,但傾盆的暴雨,確實在慢慢收勢!
“雨小了!”陳沐陽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天光不再是徹底的鉛灰,雲層間裂開幾道微弱的縫隙,透出慘白的光線。腳下洶湧咆哮的大海,雖然依舊巨浪翻騰,但那股毀天滅地的狂暴氣勢似乎也隨著雨勢的減弱而收斂了一絲。
生存的窗口期,稍縱即逝!
“爹,你留在這裡,儘量保持體溫!我和她出去找吃的!”陳沐陽迅速安排。陳景行知道自己的傷腿是最大的拖累,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眼神裡是無聲的信任和擔憂。
女孩早已無聲地鑽出岩縫,像一道融入雨霧的影子。她站在濕漉漉的岩脊上,深褐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迅速掃過這片被風暴蹂躪過的礁石灘。她的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岩脊下方,靠近海水線的那片區域——那裡,嶙峋的黑色礁石犬牙交錯,在退去一部分的潮水衝刷下,露出了濕滑的表麵。
陳沐陽緊隨其後,冰冷的雨霧打在臉上,卻讓他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他順著女孩的目光望去,隻見那些被海水反複衝刷的礁石縫隙和凹陷處,密密麻麻地吸附著許多深灰色的、外殼堅硬粗糙的貝類!藤壺!還有更大一些、殼呈錐形、緊緊貼在礁石上的帽貝!
食物的氣息仿佛穿透了風雨!
“貝類!”陳沐陽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他立刻解下腰間的獸皮水袋,將裡麵僅存的一點鐘乳石水倒空,準備用來盛放收獲。
兩人迅速滑下濕滑的岩坡,來到那片礁石區。腳下的礁石布滿了濕滑的青苔和海藻,每一步都需萬分小心。女孩動作更快,她如同在自家後院般熟悉,身體緊貼礁石,避開滑膩的區域,手指精準地探入一道狹窄的岩縫,用力一摳!一枚足有嬰兒拳頭大小、外殼深褐、邊緣鋒利的牡蠣,被她硬生生從礁石上掰了下來!
陳沐陽則抽出骨錐匕首,學著女孩的樣子,將匕首尖端狠狠楔入一塊吸附著藤壺的礁石縫隙,用力撬動!哢嚓一聲,一小片附著著七八個深灰色藤壺的石片被他撬了下來!他立刻用匕首鋒利的邊緣,小心地將藤壺從石片上撬離。這些藤壺外殼堅硬如石,但撬開頂部的蓋板,裡麵是灰白色、微微顫動的軟肉!
收獲的喜悅暫時驅散了寒冷和饑餓。兩人如同勤勞的漁夫,在退潮後裸露的礁石間快速移動、撬取。陳沐陽負責大片藤壺和石縫深處的牡蠣,女孩則專注於尋找更大、肉更厚的帽貝和躲藏在淺水坑裡的貽貝。冰冷的海水沒過腳踝,刺骨的寒意順著小腿蔓延,但他們渾然不覺。很快,獸皮水袋便被各種貝類填滿,沉甸甸的。
“夠了!先回去!”陳沐陽掂了掂水袋,裡麵至少有五六斤貝肉,足夠三人補充體力。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些附著在礁石背陰處、深褐色、質地如皮革般的海藻!這東西雖然味道腥鹹,但富含礦物質,是補充鹽分的好東西。他順手扯了一大把塞進水袋縫隙。
返回岩縫,陳景行看到那滿滿一袋貝類,眼中也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但下一個難題接踵而至——生火!
縫隙裡依舊潮濕,外麵的世界被雨水徹底浸透。所有能找到的苔蘚、枯葉都吸飽了水,一捏就滴出水來。陳沐陽將貝類倒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岩石上,目光急切地掃視著周圍。
女孩默默地走到岩縫內側一塊突出的岩石下。那裡相對背風,岩石表麵有一道細小的裂縫,裂縫內壁似乎沒有被雨水直接淋到。她蹲下身,用手指仔細摳挖著岩縫深處。很快,她挖出了一小捧極其乾燥、近乎粉末狀的、深褐色的苔蘚碎屑!這是岩石深處常年不見風雨、自然風化的結果,是絕佳的火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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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陽眼睛一亮!他也立刻在岩縫各處尋找類似乾燥的角落。很快,他又在另一處岩石凹陷的底部,收集到一小撮同樣乾燥的、細如發絲的枯草纖維。火絨有了!
接下來是引火物。他看向那堆貝類旁邊,剛剛順手扯回來的深褐色厚皮海藻。他拿起一片,用骨錐匕首刮掉表麵滑膩的附著物,露出裡麵相對乾燥堅韌的纖維層。他將海藻片放在石頭上,用燧石片和骨錐匕首的背部邊緣,用力地刮、削!一層層薄如蟬翼、相對乾燥的纖維碎屑被刮了下來。雖然還帶著海腥味和些許濕氣,但比外麵那些完全泡透的枯枝敗葉強太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乾燥的火絨苔蘚碎屑和枯草纖維)混合在一起,堆在岩縫最深處、最避風的一小塊石麵上。再將刮削下來的海藻纖維碎屑,如同鳥巢般輕輕覆蓋在火絨團上。
成敗在此一舉!陳沐陽深吸一口氣,從藤兜最裡層,掏出那個用油布樹葉層層包裹的火種罐。解開包裹,裡麵悶燒的木炭核心,在隔絕了大部分濕氣的保護下,依舊頑強地散發著微弱的暗紅!
他屏住呼吸,如同進行最神聖的儀式,用兩根細小的樹枝之前收集的相對乾燥的細枝)夾起一小塊指甲蓋大小的、暗紅的炭心,飛快地、輕柔地放入火絨巢的中心!
俯下身,臉頰幾乎貼到冰冷的地麵。他鼓起腮幫,用最輕柔、最綿長、最穩定的氣息,對準那點微弱的暗紅,緩緩吹拂。
一次,兩次……暗紅的炭心在氣流中明滅不定,如同風中的燭火。陳沐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時間仿佛凝固。就在他感覺肺部即將炸裂,絕望開始蔓延的瞬間——
一縷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青煙,嫋嫋升起!
緊接著,橘黃色的火苗如同羞澀的精靈,猛地從乾燥的苔蘚碎屑中跳躍出來!貪婪地舔舐著覆蓋其上的海藻纖維碎屑!火苗迅速壯大,發出劈啪的歡快聲響!溫暖的光芒和熱量,如同久違的陽光,瞬間驅散了岩縫深處的陰冷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