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回答,隻是緩緩放下酒杯,指節微微泛白。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何時縮短了些,仿佛空氣都被拉近了。她伸手去拿酒瓶續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她頓了一下,但他沒有縮回,她也沒有。
空調忽然啟動,風葉轉動的聲音讓燭光晃了一下。她的眼角有細微的光影跳動,像是某種情緒在遊走。他忽然伸手,替她撥開垂落的一縷頭發,動作很輕,卻讓空氣凝住了。
她沒動,也沒看他,隻是低著頭,手指繞著杯腳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再來一杯?”她問。
“好。”他說。
這一杯喝得更慢。話少了,眼神多了。某一刻,她忽然問:“你覺得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兒?”
“因為一場誤會。”他答,“但也許不是偶然。有些人注定會在某個時刻相遇,不是為了改變彼此,而是為了證明——還有人願意傾聽。”
“如果那天我沒讓你留下呢?”
“我就走了。”他說,“不會再打擾你。也許幾年後在某個電影節上遇見,點頭微笑,各走各路。”
“可你現在坐在這兒。”
“因為你給了我機會。”他看著她,“也給了這個故事機會。”
她垂下眼簾,睫毛在臉頰投下一小片陰影,然後慢慢抬起頭,目光堅定如初,“那我要是現在說,我願意投這筆錢呢?”
“我會感激。”他聲音低了些,喉結微動,“但更想知道,你是為項目,還是為我。”
房間一下子靜了。連窗外的車流聲都遠去了。
她沒急著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邊。外麵燈火如河,流動不息,高樓之間霓虹閃爍,映照出無數未曾言說的夢想與孤獨。她背對著他站了一會兒,肩膀微微起伏,像在整理思緒。
終於,她轉過身。
“都不是。”她說,“我是為自己。”
他不解地看著她。
“這幾年我拍了很多戲,賺了很多錢,可沒有一部讓我覺得‘這就是我想留下的東西’。”她走近幾步,聲音輕卻堅定,“而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為什麼開始演戲——不是為了紅,不是為了獎,是為了講一些真正能留在人心裡的東西。那種能讓觀眾看完後沉默十分鐘,然後突然流淚的東西。”
他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杯沿。
“所以我投,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找回點什麼。”她停頓一秒,嘴角浮起一絲苦笑,“當然,如果你非要說是為誰……也算為你吧。”
他笑了,這次笑得很深,眼角浮起細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那是一種久違的、真實的笑容,不帶防備,也不需掩飾。
她也笑,然後抬起酒杯,“乾杯?”
“乾杯。”他舉杯。
玻璃相碰,清脆如鈴。
杯空了,手卻沒有放下。他們的視線黏在一起,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引著。她先移開目光,卻沒退後。他試探著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溫熱的,脈搏清晰,一下一下,敲在他的掌心。
她沒掙脫。
下一秒,他站起身,兩人之間再無距離。他低頭,她微微仰起臉。唇碰到唇的時候,紅酒的餘味在口中化開,帶著一絲甜,一絲澀,還有一絲遲來的勇氣。
沒有猶豫,也沒有追問。他們抱在一起,像兩個終於找到出口的人。沙發被撞了一下,杯子倒在桌上,酒液順著邊緣滑下,滴落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暗痕,像一幅無人能解的地圖。
燈光不知何時熄了,隻剩窗外的光灑進來,勾勒出交疊的身影。呼吸交錯,衣物落地,時間仿佛塌陷成一個點。世界縮小到隻剩下彼此的溫度,心跳共振,靈魂貼近。
最後,她靠在他懷裡,發絲貼著他胸口。他用手臂環著她,一句話沒說,隻是輕輕撫摸她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哄一個孩子入睡。
夜很深了,城市依舊醒著。
他低頭看她,她閉著眼,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像夢見了什麼。他把毯子拉過來蓋住她,自己卻沒睡。手指穿過她的發,他望著天花板,心裡清楚——這一晚過後,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不隻是項目有了轉機,不隻是孤獨被打破,而是他終於明白,有些人來到生命裡,不是為了停留,而是為了喚醒。
而她,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於聽見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那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呼喚:我還活著,我還想講故事,我還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