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哪兒?”
“書房牆上,挨著我們的契約。”
亞瑟跟著他走到書房,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空相框,把畫紙小心地夾進去。牆上的位置原本隻有一張紙,那是幾個月前一家人一起寫的家庭約定:“不說謊”“要聽彆人說話”“每天抱一下”“爸爸不加班”。字跡稚嫩,邊角已經有些卷曲,卻被仔細地裝在透明塑料袋裡,釘在牆上最顯眼的位置。他把新相框掛在旁邊,釘子敲進牆麵時發出兩聲輕響,像是某種宣告。
“以後這裡隻掛讓我們安心的東西。”他說。
小亞明仰頭看著,嘴角慢慢揚起來。“那我明天再畫一張,叫‘大家都能好好演戲’。”
亞瑟揉了揉他的頭發,笑了:“好,畫完我給你念故事。”
孩子點點頭,抱著相框轉身要走,忽然又停下來,回頭看著他:“爸爸,你今天是不是說了很重要的話?”
“說了。”
“是不是說完就可以一直在家了?”
亞瑟頓了一下,心裡像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他蹲下來,平視著他,目光溫柔而堅定:“從今天起,我不再追著彆人的事跑了。我的事,在這兒。”
小亞明咧嘴笑了,眼睛彎成月牙,轉身跑向臥室,腳步聲在地板上噠噠作響,像一首歡快的童謠。
亞瑟站在牆前,看了會兒那兩張並排掛著的紙。燈光從頭頂灑下來,照在蠟筆塗抹的紅色柵欄上,顏色顯得格外鮮明,像一團不會熄滅的火焰。他伸手摸了摸相框邊緣,指尖碰到一絲細微的毛刺,是木框沒打磨光滑的地方。他沒去修。有些粗糙,反而更真實。
回到客廳時,艾迪已經換了衣服,正把茶幾上的平板收進抽屜。見他進來,她問:“餓不餓?要不要熱點東西?”
“不用。”他在她身邊坐下,身體自然地傾向她,“就想坐著。”
她靠過來一點,頭輕輕抵在他肩上。兩人誰都沒再說話。電視黑著,窗外夜色沉靜,樓下偶爾有車駛過,燈光掃過天花板,又迅速消失,像流星劃過夢境。
過了很久,她忽然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在那個電影節後台,你遞給我一杯水,說‘彆緊張,他們隻是喜歡看人出錯’。”
他笑了下,眼角泛起細紋。“記得。你當時手都在抖,連杯子都拿不穩。”
“那時候我覺得,娛樂圈就是這樣,誰強誰贏,沒人講理。”她聲音很輕,像在回憶一場遙遠的夢,“可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不是它變了,是我們不再讓它那樣繼續下去。”他低聲說,“有些人選擇沉默,有些人選擇妥協,但我們選擇了開口。哪怕聲音很小,也值得。”
她抬起眼看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隻說了一句:“謝謝你。”
他沒回答,隻是抬手撫了撫她的發,動作很輕,像怕碰碎什麼。她的發絲纏繞在他指間,溫軟如初。
門外傳來快遞員的腳步聲,接著是電梯開門的提示音。屋內依舊安靜。艾迪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像一片落葉輕輕落在湖麵。亞瑟看著她,手指緩緩滑落到她手腕內側,感受到脈搏一下一下地跳著,穩定而有力。
他想起半年前深夜回家,推開門時客廳漆黑一片,隻有廚房冰箱的微光映出一點輪廓。那時他以為一切都還在掌控中,直到某天發現兒子書包裡藏著一張紙條:“爸爸,今天家長會,老師問你為什麼總不來。”那一刻,他站在廚房門口,手裡拎著冷掉的外賣,忽然覺得,自己贏了全世界,卻輸掉了最重要的東西。
而現在,他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妻子靠著他的肩膀,孩子的畫掛在牆上,家裡有光,有人,有名字。
手機還在公文包裡,始終沒響。
他低頭看了看腕表,時間指向十點十七分。秒針走得很穩,不疾不徐,像一顆沉靜的心跳。
樓下的自行車鈴鐺響了一聲,清脆地劃過夜色。
屋裡的人沒有動。但他們都知道,這一次,沒有人再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