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友姓周,曾是某外資投行風控主管,十年前因一樁跨境洗錢案與他聯手破局,之後便斷了聯係。此人行事縝密,從不說廢話。他說“終於”,說明監視早已開始,甚至可能覆蓋了他的日常通訊。
是誰知道那筆七百萬的存在?
是誰能在淩晨一點十七分,以合作方法人名義完成審批?
又是誰,精準使用了“缺口”這個詞?
這三個問題像釘子一樣紮進腦海。他翻開隨身攜帶的牛皮筆記本,寫下:
一、誰在監視資金流向?——具備係統高級權限,或掌握後台接口
二、為何知曉“缺口”術語?——必屬核心決策圈,參與過非正式會議
三、目的為何?——破壞《星途》?還是引我現身?
寫完,他合上本子,閉目片刻。
這件事不能讓艾迪知道。她三年前才從抑鬱中走出來,為了陪他重建生活,放棄了自己在紀錄片領域的事業。如今她每天笑著問他拍攝進度,給孩子講鏡頭語言,仿佛終於相信他們可以一起往前走了。如果此刻告訴她投資被截流、項目瀕臨崩盤,她一定會自責,會覺得是自己的軟弱拖累了他。
小亞明更不能知道。那孩子曾在警方帶走他時哭到窒息,整整半年不肯叫“爸爸”。後來經過心理乾預,才一點點重建信任。現在他天天嚷著要當導演,要把爸爸的故事拍成電影。不能再讓他經曆一次“爸爸消失”的恐懼。
隻能他自己查。
但這次不同以往。從前他對付的是台麵上的對手——媒體抹黑、資本狙擊、輿論圍剿。那些都是明槍,看得見,防得住。而現在,敵人藏在陰影裡,不動聲色地撬動根基,連係統都能遠程切斷。
敢在他宣布全力押注《星途》的第二天動手,說明對方一直在等這一刻。等他放鬆警惕,等項目啟動,等資金落地——然後一刀割喉。
而且,“缺口”這個詞……他回憶起來,是在一次深夜會議中隨口說的。當時團隊爭論預算分配,他說:“目前看,表麵上全款到位,但實際上存在七百萬的資金缺口,必須重新規劃。”
那次會議沒有錄音,紀要也未提及該詞,隻有在場五人知曉。
五個人:製片人趙嵐、財務總監李錚、法律顧問沈硯、技術顧問崔哲,以及……簽約當晚臨時頂替的那位“緊急授權代理人”。
他猛然睜開眼。
上周簽約前夜,原定法務代表突發急性闌尾炎送醫,對方緊急派出一名自稱“集團特彆授權代表”的男子代簽。那人出示了完整的委托書和公證書,手續齊全,他也查驗過,未覺異常。
但現在回想——那份公證書的編號,全是數字,共十二位。而國內公證機構的編號通常是“地區代碼+年份+序號”格式,如“滬證字第20231024號”。純數字編號,極可能是偽造。
他迅速打開筆記本,翻到當日會議記錄頁。照片中,那位代理人站在簽約桌旁,穿著深灰西裝,麵容普通,戴著無框眼鏡。名字登記為:CY2046。
不是真名。更像是代號。
他心中一凜。
CY2046……是誰?
那家殼公司背後的關係鏈是否早已編織多年?
那個在簽約夜悄然替換身份的人,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等著這一刻?
他把手機放下,重新按下錄音鍵,聲音冷靜如刀鋒:
“第一條線索:有人擁有係統高權限,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修改了核心資金路徑。”
“第二條:此人熟悉內部術語,極可能參與過非公開決策。”
“第三條:所有異常節點,指向簽約夜的緊急代理人——代號CY2046。”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
“下一步,排查項目管理係統的所有登錄日誌,尤其是淩晨時段的異常IP。同時,調取簽約現場的全部監控備份,重點追蹤CY2046的行動軌跡。”
錄音結束。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樓下,小亞明正舉著蠟筆畫奔向母親,畫紙上歪歪扭扭寫著:“我的爸爸是大導演。”
艾迪接過畫,笑著揉了揉孩子的頭發。
夜色漸濃,萬家燈火次第亮起。
而在某處看不見的地方,一張網正在收緊。
而他,已決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