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一臉的迷茫,說:“林大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林鳳說:“你分明在幫方圓,如果不是你搗亂,他怎能逃掉?”
花小雲來到林鳳身邊,幫腔說:“林小姐,他插手給了方圓喘息之機,不然我們已得手了。”
方平忙說:“林小姐,我們都是同榜英雄,當然幫自己人了,那老猴子還拐走了我的馬。貴幫明令禁止弟子來太陽/城,你們都是貴幫中響當當的人物,動用太陽/城的衛士武力欺人,傳揚出去有損貴幫的聲譽,對鳳凰山莊和刀斧堂都不利,但是由我方平把他們打跑就沒有這麼多的顧忌了。再說,你林大小姐要整的人,飛到天上去也沒用啊!”
花小雲柔聲對林鳳說:“林小姐,彆聽他花言巧語。”然後換了一副麵孔衝著方平說:“方平,方圓是惡人,刀斧堂有捉拿他歸案的職權。你不要自不量力,以為上了英雄榜就可以和我們平起平坐。”
方平針鋒相對地說:“惡人榜是江湖靈通所編,名上惡人榜的人不一定有罪,刀斧堂也不能隨意抓捕,隻有注明‘負案在逃’的才是真凶,這是規矩。你是刀斧堂的堂主,你不守規矩叫誰守規矩啊?你不要以為當上刀斧堂的堂主就瞧不起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幾年前,你還不是個到處摧花折柳的‘花花太歲’!這幾年不知扯住誰的裙帶飛黃騰達了,耀武揚威。姓花的,彆人怕你我不怕!”方平因逼花小雲的師父花滿園自宮而名上英雄榜,現竟敢揭花小雲的舊傷疤。
花小雲是堂堂的丐幫五袋弟子、丐幫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豈容方平揭短,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拔劍便砍。方平似乎早有準備,側身硬碰硬地用劍一擋,雙劍相交火花迸射,花小雲被震退一步。花小雲氣壞了,揮劍狂攻。方平閃身藏到林鳳身後,高聲說:“林大小姐,花堂主要殺人了!”
林鳳嬌嗔說:“花小雲,你的過去本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不用這麼沒風度!”
“披上羊皮還是狼。”方平藏在林鳳身後對著花小雲做鬼臉。
花小雲見打不過方平,糾纏下去隻能在林鳳麵前丟臉,遂自找台階說:“我去追惡人!”說完跳上馬猛抽一鞭絕塵而去。
林鳳秀目含煞地盯著方平,沉聲說:“方平,你老實說,你到底在幫誰?”
方平恭敬地說:“林大小姐,您貴如公主,才貌天下無雙,小生我巴結都來不及呢,怎敢幫彆人!”
林鳳傲然說:“算你識相。下次再毛手毛腳,你就是鳳凰山莊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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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和司馬空空擺脫了林鳳等人的糾纏,逃入竹林。
方圓勒住馬說:“全靠方平幫忙,不然我們沒那麼容易脫身。不知林鳳和花小雲會不會為難他。”
司馬空空說:“放心吧!方平這人鬼機靈,一定有辦法的。”
“但願如此。”方圓看了看太陽說:“我們剛才慌不擇路,走錯方向了。”
司馬空空說:“沒關係,太陽在西南方向,我們繞竹林抄小路西行,免得在大路上再遇到他們。林鳳是鳳凰山莊的大小姐,刁鑽任性,花小雲是丐幫刀斧堂堂主,小人得誌,都惹不起。”
他們聊著在竹林中穿行。
方圓說:“英雄榜上說花小雲到逍遙門臥底的說法有問題。花小雲是副門主花滿園的徒弟,從小在逍遙門混大,渾號‘花花太歲’,危害江湖十多年,怎麼可能是刀斧堂安插到逍遙門臥底的呢?在刀斧堂剿滅逍遙門時,他的師父偏偏成了漏網之魚,不覺得可疑嗎?”
司馬空空惱說:“江湖輿論掌握在丐幫手中,怎麼說都可以。英雄榜上的‘英雄’不一定是英雄;惡人榜上的‘惡人’也不一定是惡人。”
方圓說:“說得好!我上惡人榜真的莫名其妙,排名第九的玉羅刹不知是怎樣一個人。”
司馬空空說:“你關心起彆人來了,是同病相憐還是惜香憐玉?”
方圓笑說:“兼而有之。都說近朱者赤,我也想近英雄學好的。今天遇到花小雲、林鳳和方平三位英雄都排擠我,我隻好人以群分,遠英雄近惡人了。我和玉羅刹是同榜惡人,排名相近,又是異性相吸,最有理由關注她了。”
司馬空空說:“可惜她被花小雲追殺,早已退隱江湖了。惡人榜上說她為駐顏練采補邪功,說不定是個老妖婆。”
方圓笑說:“司馬大哥說話自相矛盾了,剛才還說惡人榜上的不一定是惡人。玉羅刹的上榜理由很可疑,因為采補之術隻是江湖謠傳,滿足人們的獵豔心理而已。”
“這肯定是真的,道家有男女雙修。傳說軒轅黃帝禦女三千而得道升天。”司馬空空有理有據,很有信心。
方圓搖頭說:“這個香豔的古老傳說不知羨煞多少男人,我不敢說是假的,但很多帝王後宮佳麗三千,也想長生不老,還不是早死?你不想想,男人既可荒淫無度又能長生不老,甚至得道成仙,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司馬空空說:“即使現在沒有,也不等於古人沒有。”
方圓說:“東漢的王充也是古人。他在《論衡》中指出,人不應頌古非今,認為今勝千古!”
司馬空空搔搔頭,說:“這不能說明玉羅刹不是老妖婆。那個方平確實不像英雄,還說他像張飛,頂天立地,真是笑死人了。”
方圓說:“敢在林鳳和花小雲麵前幫你逃跑,至少有英雄的膽略。他幫你逃跑,你卻拐了人家的馬。”
司馬空空說:“這是方平的機靈之處,如果我不騎他的馬,林鳳和花小雲就會懷疑他。再說,你的馬還在,他可以騎你的馬。”
“也對,反正我和他的馬都帶有兩束花,對換一下也不誤事。”方圓忽來靈感,說:“方平也帶有鮮花,莫非也去霸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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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廟掩映在青鬆翠柏林中。走近霸王廟,隻見古木蒼勁參天,遮天蔽日。山風吹來濤聲陣陣,和著廟裡傳出的單調的金鈸木魚聲,使人毛骨悚然。荒草間隱現斷垣殘壁,令人聯想起當年威震武林的翠屏山莊。如今殘陽如血,把破敗的霸王廟染得淒涼傷懷。
司馬空空感物傷懷,歎息說:“翠屏山莊當年威震四海,楚德龍號稱‘楚霸王’,如此結局,不及當年項羽四麵楚歌聲中彆姬自刎悲壯啊!”
方圓也感歎說:“是啊,至少項羽死在戰場上!楚德龍的功過得失隨著‘翠屏天火’埋在廢墟中,早被世人遺忘了。現在鬨起鬼來,不知是天災還是人禍。”
兩人下馬去拴馬,發現廟旁邊的一棵樹上已拴有一匹馬。
司馬空空說:“咦?那不是你的馬嗎?”
方圓說:“哦!真是方平。”
方圓和司馬空空把騎來的馬拴好,還過去繞著那匹拴著的馬看了看,捧著鮮花向霸王廟走去。
霸王廟大門門楣上飄著一張黃紙,上麵畫著一個紅黑相間的篆體“聻”字,看起來就給人恐怖的感覺,是用來鎮鬼的神符。鬼死作“聻”,所以鬼怕“聻”如同人怕鬼。
廟內香煙繚繞,燭光搖曳,怪味刺鼻,陰慘之氣砭人肌骨。大堂上首站著褪色的楚霸王項羽的泥身塑像,完全沒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豪氣。原來霸王廟裡供的是楚霸王項羽而不是“楚霸王”楚德龍。大堂左右掛著素布幔帳,梁上紙旗招展。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在敲木魚,一個清瘦的道士在搖銅鈴舞木劍,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好像在詛咒施法,求神抓鬼。大堂裡氣氛令人心底發怵。
胖和尚和瘦道士見有人進來,誇張地手舞足蹈,嘴裡念得更起勁。瘦道士寬大的袍袖扇滅了一支蠟燭,白煙嫋嫋升起。瘦道士不慌不忙地一揚手,手指點向燭芯斥聲“亮”,蠟燭居然點亮了。胖和尚咬牙切齒打太極拳似的舞動雙臂,接著右手抓來一把香灰往左掌上亂擦,然後左掌朝空中緩慢使勁舞動,掌心有意無意地朝向來人,隱約顯出一個“佛”字,隨即左手朝空中用力一抓喊聲“來”,左掌猛地蓋向一個陶罐喊了聲“進”,似乎把鬼抓住裝進罐子“封印”了。
果然會“神指點燈”和“佛掌抓鬼”,方圓和司馬空空不禁麵麵相覷。
和尚道士繼續賣力地詛咒施法。
方圓和司馬空空環視大堂一眼,匆匆向後堂走去。後堂空蕩蕩的。廟後的小荒坡上矗立著一座孤寂的墓碑,鐫刻著“翠屏山莊楚家墓”。曆經二十年風雨,墓碑已黯然無色。楚德龍生作人傑,死不能為鬼雄,懷昔感今,心中惆悵油然而生。
方圓手捧兩束鮮花緩步走向墓碑。墓地剛剛被打掃過,周圍的荒草也已清理,碑下端端正正地插著一束鮮花。方圓恭敬地把其中一束鮮花插到那束鮮花邊上,是獻給楚家墓的,手中的另一束是專門獻給方小姝的。他繞到墓碑後,見方平跪在碑後,低頭垂目雙手掩麵,飲泣無聲。不遠處有一個白發蒼蒼的駝背老人,低頭掃著地,掃得很認真,行動很遲緩,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好像又聾又啞。
方平見有人過來,慌忙站了起來背過身去,顯然在掩飾什麼。
方圓不便打攪,拱手示意,然後在墓碑銘文上尋找被改過的“方小姝”,他一眼看過去就找到了,因為一束鮮花的正上方就是“方少姝”三個字,非常醒目。方圓對來到身邊的司馬空空悄聲說:“‘少’字下麵一撇果真是新加的。”
司馬空空注視著“少”字沉聲說:“這一撇銀鉤鐵畫,入石三分,非人力所為!”
方圓嘀咕說:“名字都被改了,花獻給誰啊?”
司馬空空說:“這還不容易,用泥土把‘少’字下麵那筆塗抹掉就變成‘小’字了。”他塗抹過惡人榜,特彆的拿手,說著俯身去挖地上的泥土。
“慢!”方平轉過身,淚痕未乾,板著臉說:“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彆人家的墓碑銘文不能想改就改。”
司馬空空挺起身說:“墓是你家的嗎?”
方平說:“不是。”
司馬空空說:“不是你家的,你管什麼?”
方平說:“風土人情也是規矩,應當尊重。”
司馬空空說:“我是恢複原名,不是改,誰都知道楚家墓裡葬的是方小姝。聽說是鬼改的,我恢複原名也不行嗎?”
方平說:“司馬大俠偷改惡人榜弄巧成拙,傷疤沒好就忘了痛。我是為你好,既然是鬼改的,這就是鬼手印,上麵沾有邪氣,你亂摸小心爛掉你的手。”
司馬空空看看自己的手,說:“我兄弟是專程給方小姝獻花的,不改過來怎行?”
方平說:“獻花是一片心意,和名字沒有關係。”
司馬空空說:“你反對我改字,又姓方,你和方家姐妹一定有關係吧?”
方平睨了方圓一眼,說:“你那兄弟不是也姓方嗎?你問問他和方家姐妹有什麼關係。”
方圓說:“在下和方家姐妹沒有關係。小兄弟你麵對楚家墓如此動情,容易讓人聯想到和翠屏山莊有關係。”
方平抹了一下淚痕,忸怩地說:“我從小愛哭,現觸情生情,就流淚了。我不像你們鐵石心腸。”
方圓說:“我專門為方小姝獻花,你好像專門為方少姝獻花。方少姝的墓不在這裡。”
方平說:“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你也不會告訴我為什麼的。”
方平的話總是鋒芒畢露,方圓一時語塞,尷尬一笑。
“我有事先走了。碑上的名字並不重要,看你心裡裝著誰,我相信你是個守規矩的人。”方平說罷看了方圓一眼,緩步離開。
方圓目注方平離去,說:“就因為我名叫方圓,所以守規矩?”
方平沒轉身,說:“因為你是個相信‘冤屈伸張是天理’的人。”
方圓打開折扇,扇上黑底白字的“天理從來屈有信,東風到處物皆春”特彆醒目。早上在半仙閣算命時,方圓在方平麵前解讀過這句詩——冤屈一定得以伸張,像萬物回春一樣,是天理。方圓說:“這是我爺爺的願望,我也相信。”
方平緩步前行,說:“你和你爺爺都很有想法,有想法的人通常是聰明人。如果你想交我這個朋友,明天正午‘天上人間’見。”
方圓說:“小兄弟兩次拒人門外,怎知我不會拒絕?”
方平仍沒轉身,淡淡地說:“劉備三顧茅廬才見到諸葛亮,從此時來運轉。來不來由你。”
方圓說:“好,我一定準時赴約。為什麼要約在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男人最喜歡,也最安全。”方平說完繞霸王廟走了。
方圓把花插到方平獻的那束花邊上,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不知爺爺叫他祭拜方小姝的目的,不知該說什麼。
司馬空空說:“好了,天快暗了,準備怎樣見鬼?”
方圓神秘一笑,說:“廟內不是有道士與和尚在抓鬼嗎?等他們抓住後就可以見鬼了,省心又省力。”
司馬空空翹起大拇指說:“好辦法,聰明!那和尚道士果然有法術,一定能抓住。”
方圓說:“世上哪有什麼法術,我雖然不知其中奧妙,但敢肯定是騙術!我們先騎馬佯裝回去,然後繞進林子把馬藏好,再潛回來,躲到這廟的房頂上去,看他們怎樣抓鬼。”
司馬空空說:“好吧,就這樣。”
太陽已落入翠屏山後,冬日裡特彆陰冷。方圓見駝背老人還在掃地,走近說:“老人家,這裡晚上鬨鬼,你可以回家了。”
駝背老人仍機械地掃著地,充耳不聞。
方圓彎下身子,提高音量說:“老人家,你不怕鬼嗎?”
駝背老人拄著掃帚努力抬起頭,皺紋滿麵,須眉花白,目光渾濁,他搖搖手,指指耳朵指指墓,不知是聽不見或者不怕鬼或者就是這裡的守墓人。
司馬空空見狀說:“方兄弟,女鬼專迷青壯年,這老人沒危險。”
方圓作罷,和司馬空空走下小荒坡,從後門走進霸王廟大堂,和尚與道士還在專心地施展法術,旁若無人。
方圓故意提高嗓門說:“大哥,天暗了,我們回太陽/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