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蘇冉幾乎沒怎麼合眼。
林默雖然之後睡得安穩了，但她自己卻心緒難平。男孩夢中那無助的嘶吼和醒來後罕見的依賴，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腦海裡，讓她對“反派”這兩個字有了完全不同的理解。
天剛蒙蒙亮，一片死寂中，一種極不尋常的聲音隱隱傳來。
不是往常清晨的車流人聲，也不是鳥鳴，而是一種……低沉的、持續的嗡鳴，夾雜著極其遙遠模糊的尖叫和碰撞聲。像是這座城市在睡夢中發出的痛苦呻吟。
蘇冉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街道上空空蕩蕩，與她前幾天看到的景象截然不同。但這種空蕩並非清晨的寧靜，而是一種詭異的、萬籟俱寂的死寂。幾輛汽車歪斜地停在路中間，甚至有一輛撞進了路邊的商鋪，櫥窗玻璃碎了一地，卻不見司機蹤影。
更遠處，靠近市中心的方向，幾股濃黑的煙柱升騰而起，懶洋洋地汙染著灰白的天空。那嗡鳴聲似乎就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開始了……蘇冉的心直直往下沉。新聞裡報道的“狂躁症”，絕不僅僅是疾病那麼簡單。這分明是秩序崩塌的前兆！
就在這時——
“嗚——嗚——嗚——”
淒厲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數量之多，頻率之密集，是她生平僅見。仿佛是整座城市的警力都被傾巢而出，奔赴各個失控的角落。警笛聲此起彼伏，非但沒有帶來安全感，反而像是一曲混亂的喪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緊接著，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隱約傳來了像是爆炸的悶響！聲音不大，卻沉悶有力，震得窗戶玻璃都在輕微顫動。
“……”身後傳來窸窣聲。
蘇冉回頭，發現林默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沒有像普通孩子那樣被奇怪的聲音嚇到哭鬨，隻是安靜地坐起身，黑曜石般的眼睛望向窗戶的方向，眼神裡是她熟悉的警惕，甚至……還有一絲與她一樣的凝重。
他也感覺到了。這個孩子對危險的感知，遠比她要敏銳。
“醒了？”蘇冉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外麵……有點吵。”
林默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目光依舊鎖定著窗外。他那不符合年齡的冷靜，在此刻反而成了蘇冉的一種古怪的慰藉。
突然，屋內的燈光閃爍了幾下，發出“滋啦”的輕響，然後“啪”地一聲，徹底熄滅了。同時，手機屏幕上彈出的推送通知顯示——網絡信號中斷。
斷電！斷網！
文明社會賴以維係的基礎，正在被迅速抽離。黑暗和與世隔絕的恐懼，瞬間將這個小公寓緊緊包裹。
蘇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提前準備好的物資旁，摸出手電筒打開，一束光柱驅散了部分昏暗。
“沒事，我們早有準備。”她像是在對林默說，也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有吃的，有水，隻要我們不出去，暫時是安全的。”
她走到林默床邊，將手電光往天花板上打，讓光線漫反射，不至於太刺眼。然後，她拿出一個麵包，遞給他。
林默接過麵包，默默吃起來。房間裡隻剩下兩人細微的咀嚼聲，和窗外那持續不斷的、象征著城市正在死去的背景音——遙遠的警笛、模糊的騷亂、以及那讓人不安的沉悶聲響。
希望像退潮般迅速消失，絕望的陰影一點點蔓延開來。蘇冉知道，末世前的寧靜日子，徹底結束了。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而下一聲嘶吼，或許就不會再那麼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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