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將李老四如同丟垃圾般扔進黑暗山林後,整個臨時營地陷入了一種比夜色更沉重的死寂。篝火劈啪的燃燒聲此刻顯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沉默佇立的林默和臉色蒼白的蘇冉之間來回遊移,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每個人的心頭。
他站在那裡,像一座驟然隆起的、散發著寒氣的孤峰,與周圍所有的人格格不入。剛才那冷酷到極致的一幕,瞬間擊碎了這些日子以來,大家因為他偶爾流露出的、笨拙的“人性化”舉動而積累起的一絲安全感。他們再次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少年體內蘊藏著的,是何等恐怖和不可控的力量。
張叔的手緊緊按在腰間的武器上,指節泛白,他死死盯著林默的背影,喉結上下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之前的擔憂,正以最殘酷的方式變成現實。
而蘇冉,站在林默的對麵,與他隔著幾步之遙,卻感覺像是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淵藪。她看著林默那雙在火光映照下依舊沉寂如古井的黑眸,那裡麵沒有了之前的迷茫和受傷,隻剩下一種近乎空洞的、完成任務後的冰冷。他似乎在用這種方式,向她證明,他可以“解決”問題,哪怕這方式,與她所教導的一切背道而馳。
巨大的無力感和心痛攫住了蘇冉。是她沒有教好嗎?還是他骨子裡的某些東西,根本無法被所謂的“道理”和“規矩”束縛?
不,不能放棄。
如果連她都放棄了他,那他就真的隻剩下那條通往毀滅的、身為“骸骨君王”的宿命之路了。
蘇冉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她的肺腑,卻也讓她混亂的思緒清晰了一些。她無視周圍那些驚恐的目光,無視張叔暗示她後退的眼神,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林默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她在林默麵前站定,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戾氣。他沒有動,隻是垂眸看著她,眼神裡沒有任何情緒,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小默,”蘇冉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卻努力保持著平穩,“看著我。”
林默的睫毛顫動了一下,視線聚焦在她的臉上。
“我沒有怕你。”蘇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目光毫不避讓地迎上他的審視,“我剛才的顫抖,是後怕,是擔心!我怕你受傷,怕你被那些人傷到!也怕……怕你因為憤怒和為了保護我,做出讓自己以後會後悔的事情!”
她伸出手,沒有去碰觸他,隻是懸在半空,掌心向上,是一個毫無防備的、邀請的姿態。
“我教你規矩,告訴你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不是要束縛你的力量,而是希望你能用這力量,更好地保護你自己,保護你想保護的人,而不是……被它控製,變成一個隻會殺戮和毀滅的機器。”
她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哽咽,卻依舊堅持說著:“你剛才的行為,不是在保護我,小默。那隻會讓我更害怕,害怕失去那個會背誦《行為規範》、會幫王奶奶提水、會因為我一句話而努力控製自己的林默!”
林默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震動了一下。他那空洞的眼神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露出了底下深藏的、劇烈的掙紮和……一絲恐慌。他害怕失去蘇姐姐?還是害怕失去蘇姐姐眼中的那個“好”的林默?
“我認識的林默,不是那樣的。”蘇冉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帶著無儘的疲憊和懇切,“我相信他,比相信我自己還要相信他。”
懸在空中的手,依舊穩穩地停在那裡,等待著。
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這一幕,連篝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秒鐘,也許是永恒。
林默終於動了。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那隻剛剛將一個人如同螻蟻般扔出去的手,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輕輕地、試探性地,放在了蘇冉攤開的掌心上。
指尖冰涼。
蘇冉立刻合攏手掌,將他冰冷的手緊緊握住,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
就在她握住他手的瞬間,林默周身那駭人的冰冷氣息,如同冰雪遇陽般,開始迅速消融。他低下頭,將額頭輕輕抵在蘇冉的肩頭,這是一個極度依賴和尋求安慰的姿態。
“蘇姐姐……”他悶悶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後怕,“我……不想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