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空氣裡，除了若有若無的汽油味，更多了幾分理念交鋒的火藥味。秦風隊伍的燃油收集工作接近尾聲，但他們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秦風讓隊員們在車輛周圍保持警戒休整，自己則再次走向蘇冉，顯然，他還有話要說。
蘇冉心知肚明，剛才的相互警惕隻是開胃菜，真正的難題現在才開始。她示意己方隊員也放鬆休息，但不要放鬆警惕，自己則站在原地，等待著秦風的下文。林默依舊如同最忠誠的影衛，沉默地立在她身側半步的位置，目光低垂，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但蘇冉知道，他全身的感知都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鎖定著秦風的一舉一動。
“蘇女士，”秦風開口，語氣比之前緩和，更像是一種平等的商討，但內容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你們能走到這裡，建立基地，很不容易。但末世獨木難支，尤其是……帶著這麼多普通人。”
他的目光掃過車隊，最終落回蘇冉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審視：“你們所謂的‘工廠基地’，防禦如何？物資儲備能支撐多久？麵對成規模的屍潮或者……其他不懷好意的大型勢力，你們能守住嗎？”
一連串的問題，尖銳而現實，每一個都戳在末世生存最痛的神經上。
蘇冉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她知道秦風的潛台詞。
果然，秦風繼續說道：“我們是‘希望之火’，擁有成建製的武裝，穩定的後勤，以及更廣闊的信息網絡。我們在北方建立了‘希望堡’，是目前已知最大的人類幸存者基地之一。”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屬於強者的自信與驕傲。
“我認為，合並是對我們雙方都最有利的選擇。”秦風終於拋出了他的真實意圖，“你們可以整體並入希望堡，接受統一的領導和分配。你們帶來的勞動力和……特殊戰力，”他頓了頓，目光難以察覺地掠過林默，“也能得到更高效的利用，為人類存續做出更大貢獻。”
他說的似乎合情合理，資源整合，抱團取暖，這是末世最常見的生存邏輯。
然而，蘇冉的眉頭微微蹙起。她捕捉到了那個關鍵詞——“接受統一的領導和分配”，以及“高效利用”。
“秦隊長的意思是，”蘇冉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讓我們放棄工廠基地的自主權，全員遷往希望堡，並且……將我的人，包括林默，納入你們的‘統一管理’體係？”
“這是效率最高，也是最安全的方式。”秦風坦然承認，他看向林默，眼神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種麵對高危物品的審慎，“尤其是他。蘇女士，我並非針對個人，但他的力量……你也清楚，非同尋常。這種不可控的、強大的力量，必須置於集體的監管和引導之下，才能確保其用於正途，而不是成為新的災難源頭。放任在外，是對所有人，包括對你們自己的不負責。”
“監管”？“引導”？
這兩個詞像兩根冰冷的針，刺入了蘇冉的耳膜，也刺入了她身後一直沉默的林默心中。
一直低垂著眼的林默，猛地抬起了頭。那雙黑眸中不再是冰冷的無視，而是燃起了一簇幽暗的火焰，帶著被冒犯的怒意和一種天生的桀驁。讓他接受陌生人的“監管”？把他當成需要被“引導”的武器或工具？
他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淩厲起來，雖然力量沒有爆發，但那無形的壓迫感讓站在秦風身邊的副手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臉色發白。
蘇冉感受到了林默的憤怒，她立刻伸出手，輕輕按在了林默的手臂上。一股溫和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力量透過接觸傳遞過去，不是壓製，而是提醒。
林默身體微微一僵，側頭看了蘇冉一眼，看到她眼中清晰的“交給我”的意味，他緊繃的下頜線條才稍稍緩和，但那眸底的暗沉並未散去。
蘇冉轉過頭，看向秦風，她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秦隊長，我想你弄錯了幾件事。”蘇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
“第一，工廠基地不是誰的附庸，我們是一個獨立的、擁有自己規則和目標的共同體。我們尋求的是合作與共存，而非被吞並和‘管理’。”
“第二，”她的目光掃過自己車隊裡那些因為她這番話而挺直了腰板的幸存者們，“我身後這些人，不是可以被隨意‘利用’的勞動力或籌碼。他們是我的同伴，是共同建設家園的家人。他們的價值，在於他們自身，在於彼此的扶持，而不在於能為某個‘集體’貢獻多少所謂的‘效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蘇冉的目光重新定格在秦風臉上，帶著毫不退讓的決絕，“關於林默。”
她側身，完全麵向林默，也讓自己清晰地暴露在秦風的視線中，她的姿態是一種全然的維護。
“他是林默，是我的家人，是我用米和麵，用道理和陪伴，一天天養大的孩子！他不是一件武器，不是一個需要被‘監管’的危險品！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選擇！他的力量，隻會用於守護他認可的家和家人，而不是服從於某個高高在上的‘集體’意誌！”
蘇冉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巨石，在她身後的車隊裡引起了強烈的共鳴。王奶奶抹了抹眼角，幾個受過林默庇護的年輕人攥緊了拳頭，眼神激動。這就是他們願意追隨蘇冉和林默的原因，在這裡，他們首先是被當作“人”，而不是“資源”或“工具”。
秦風被蘇冉這番擲地有聲的話震住了。他見過太多人在末世中為了生存而妥協、依附，卻很少見到如此旗幟鮮明地拒絕“強大庇護”，並堅持自身獨立和“家人”理念的領導者。尤其，她還是一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女人。
而她對那個危險少年的維護，更是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家人？養育？這和他認知中掌控強大力量的方式截然不同。
“蘇女士，你……”秦風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固有的末世世界觀，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道不同，不相為謀。”蘇冉不再多言，做出了送客的姿態，“秦隊長，你們的燃油應該收集完了。我們也要返回基地了。請便。”
理念的初次碰撞，以蘇冉毫不妥協的堅守和秦風啞口無言的震驚暫告段落。兩條截然不同的末世生存之路，在這裡清晰地劃下了分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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