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工廠在白日的忙碌與壓抑的沉默後,終於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風聲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鋼鐵骨架之間,發出時而尖銳、時而低沉的嗚咽,如同亡魂的絮語,提醒著這片土地曾經曆的血腥。
蘇冉獨自坐在房間裡,桌上攤開著幾張粗糙的草紙,上麵是她憑著記憶,結合李玥的數據分析和張叔的回憶,勾勒出的關於“燈塔實驗室”和“Ω計劃”的零碎信息。字符與線條雜亂無章,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油燈如豆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將她的影子在牆壁上拉長、扭曲。
她的目光並沒有聚焦在那些情報上,而是穿透了斑駁的牆壁,仿佛看到了隔壁房間那個蜷縮在黑暗中、沉默不語的少年。
林默。
這個名字在她心頭滾過,帶著灼熱的痛楚和冰冷的無力感。
幾天來的疏離和沉默,像一把鈍刀子,反複切割著她的神經。她試圖像往常一樣,用食物、用話語、用陪伴去打破堅冰,卻一次次撞在那堵由恐懼和自我厭惡築起的高牆上,頭破血流。
她錯了。
直到此刻,在徹底的寂靜和孤獨中,她才真正開始直麵自己的錯誤,進行一場遲來而殘酷的反思。
她一直以來的教育是什麼?
是係統強加的、看似可笑的《小學生行為規範》?是末世裡顯得迂腐可笑的“扶老奶奶過馬路”?是要求他對挑釁者說“請你道歉”?
不,那些都隻是表象。
她教育的核心,一直是單向的“灌輸”。她將他視為一張白紙,試圖用自己認知中的“真、善、美”去塗滿它,將他塑造成一個符合她以及係統)期望的“好人”,一個“救世主”。
她告訴他“不能殺人”,告訴他“要幫助他人”,告訴他“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可她從未真正教過他,當殺戮成為本能,當憤怒吞噬理智,當那足以毀天滅地的黑暗力量在血脈中咆哮時,他“應該”怎麼做?她隻是簡單地告訴他“不要那樣”,卻從未引導他,如何與體內那頭名為“力量”的凶獸共存,甚至……駕馭它。
她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被“矯正”的“壞孩子”,一個需要被“洗白”的“反派”。
卻忽略了他首先是一個擁有獨立意識、背負著沉重宿命、體內沉睡著毀滅力量的……“人”。
“我一直在試圖堵,”蘇冉對著跳躍的燈火,喃喃自語,聲音沙啞,“用所謂的‘正能量’去堵住他黑暗的源頭。”
可洪水滔天時,堵,永遠是下策。疏浚,引導,為狂暴的洪水找到宣泄的渠道,甚至化為灌溉的力量,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
她想起林默失控暴走時的眼神,那並非純粹的嗜血和瘋狂,深處還隱藏著被逼到絕境的痛苦,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自身力量的恐懼。他並非享受毀滅,他隻是不知道,除了毀滅,還能用什麼方式來應對極致的威脅和刺激。
他不知道如何“控製”,因為他從未被教過“控製”的方法。她隻給了他“不準”的禁令,卻沒有給他“可以”的路徑。
而她的恐懼,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那恐懼仿佛在無聲地宣判:看吧,無論你如何努力,你骨子裡還是個怪物。連你最信任的人,都會怕你。
這比任何敵人的刀劍,都更能傷他。
油燈的火苗猛地爆出一個燈花,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將蘇冉從沉重的思緒中驚醒。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而帶著鐵鏽味的空氣湧入肺腑,卻讓她混亂的頭腦清晰了一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不能失去他。不僅僅是為了對抗實驗室,為了在這個末世活下去。更是因為,在長達數年的相依為命裡,那個沉默、彆扭、卻會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她的少年,早已成為了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家人,是羈絆,是她在這個崩壞世界裡,唯一確認的“真實”。
她必須改變。
教育的核心,必須從“堵”轉為“疏”,從“禁止”變為“引導”。
她需要教他的,不再僅僅是“什麼不該做”,更是“力量該如何使用”。她要幫他認識他體內的黑暗,理解它,接納它是他的一部分,然後,學習如何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這很難,甚至可能比對抗實驗室更加艱難。這是一條充滿未知和危險的路,是在懸崖邊緣行走,是與深淵對視。
但,她彆無選擇。
蘇冉伸出手,輕輕拂過草紙上那些關於實驗室的冰冷信息。敵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強大而神秘。她們沒有時間沉浸在隔閡和內耗中了。
她必須重新走向他。不是以一個試圖安撫犯錯孩子的保姆身份,而是以一個願意與他共同麵對內心惡魔的引路人和同伴。
她需要製定新的“教學計劃”了。不再是背誦守則,而是真正的力量掌控訓練。從最細微的能量感知開始,到精確的力量輸出,再到在極端情緒下保持理智……
這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勇氣,無論對她,還是對他。
窗外,風聲更緊了,隱約帶來了雪花的氣息。
蘇冉吹熄了油燈,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但在她的心中,一簇微小的火苗卻重新燃起,雖然搖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明天。
明天,她要用新的方式,去敲開那扇緊閉的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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