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平原在烈日下仿佛一個巨大的蒸籠。方瑜站在乾涸的河床前，腳下的土地裂開一道道猙獰的口子，最深的地方能塞進成年人的拳頭。幾個月前，這裡還流淌著清澈的河水，如今卻隻剩下龜裂的泥塊和零星的白骨——那是渴死的牲畜留下的。
"方老師，"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拽著她的衣角，"俺娘讓問，今天還發粥嗎？"
方瑜蹲下身，擦去孩子臉上的汙漬："發，一會兒就去村口。"
她望向遠處，幾個村民正用繩索吊著孩子下到地縫深處，用陶罐接取岩縫裡滲出的泥水。這是村裡唯一的水源，每天隻能接到半桶，還得先緊著快要渴死的人。
回到臨時醫療站，趙明遠正在清點所剩無幾的藥品。見方瑜進來，他默默遞過水壺——裡麵隻剩下最後一口清水。
"你喝吧，"方瑜推回去，"我剛在村長家喝過了。"
她在說謊。村長家最後一口井三天前就乾了，現在全村都靠著那點岩縫滲水度日。
夜深人靜時，村外突然傳來槍聲。方瑜猛地坐起，聽見趙明遠已經在外麵組織民兵。
"是糧車！"通訊員氣喘籲籲地跑來，"第三批糧車在三十裡外被劫了！"
方瑜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依萍千方百計從南洋運來的救命糧，走的是最隱秘的通道，竟然還是被發現了。
趙明遠臉色鐵青："知道是什麼人嗎？"
"像是土匪，但..."通訊員壓低聲音，"他們用的都是製式武器。"
方瑜立即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土匪。那些不願意接受新政權的殘餘勢力，正在用各種方式破壞救災工作。
"立即組織搶救，"趙明遠果斷下令，"能搶回多少是多少。"
他轉身時，方瑜看見他後腰彆著的槍套已經打開。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丈夫如此殺氣騰騰的模樣。
就在眾人絕望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傳來：第一批南洋糧種試種成功了！
方瑜匆匆趕到試驗田時，老農正捧著幾株綠油油的秧苗老淚縱橫："神仙糧！真是神仙糧啊！"
在這片龜裂的土地上，居然真的長出了莊稼。雖然隻有區區一畝，但那抹綠色在滿目焦黃中顯得格外珍貴。
"是秦少奶奶給的糧種，"技術員激動地記錄著，"耐旱性比本地品種強三倍以上。"
方瑜輕輕撫摸秧苗的葉片，忽然注意到葉脈間淡淡的金色紋路——這和依萍信中提到的新品種特征一模一樣。她心裡湧起一股暖流，那個遠在南洋的姐妹，正在用這種方式守護著這片土地。
糧食短缺讓一些陰暗麵開始暴露。這日清晨，方瑜發現醫療站的藥櫃被撬了，唯一的一瓶盤尼西林不翼而飛。
"是老王家的媳婦，"民兵咬牙切齒，"她男人傷口感染，怕是活不成了..."
方瑜立即趕到王家，看見那個女人正跪在床前，手裡緊緊攥著偷來的藥瓶，眼神裡滿是絕望與決絕。
"把藥給我，"方瑜輕聲說，"我會救他。"
女人猛地抬頭，淚水混著汙垢在臉上劃出痕跡："方老師，我..."
"我知道，"方瑜接過藥瓶，"下次直接來找我。"
她為病人注射時，手一直在抖。這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心痛——當救命的藥品需要靠偷竊來獲取時，這個世道真的該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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