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黑暗、冰冷、窒息。時間失去了意義,感官全部閉塞,隻剩下一種永恒的、向下墜落的失重感,以及靈魂被反複撕裂又強行糅合的劇痛。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萬年。
莫雨的意識被一陣尖銳的、持續不斷的金屬扭曲聲和劇烈的震蕩強行拉回現實。
轟隆!哢嚓!
身體被瘋狂地拋起、砸落,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冷的金屬碎屑和塵埃撲麵而來,嗆得她無法呼吸。應急燈早已熄滅,隻有幾縷不知從何處裂縫透出的、微弱得可憐的光線,在濃密的灰塵中勾勒出災難性的場景。
艦橋已經徹底變了形。控製台扭曲塌陷,觀測窗完全被不明的暗色物質覆蓋,牆壁撕裂開巨大的口子,露出後麵混亂的線纜和結構。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氧味、金屬燒焦味、還有一種…從未聞過的、帶著淡淡腥甜的奇異氣味。
墜落停止了。
但代價是巨大的。
呻吟聲、咳嗽聲、壓抑的哭泣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活著的…吱個聲!”老傑克嘶啞的吼聲響起,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
“我…我在…”這是森的聲音,氣若遊絲。
“阿萊…阿萊被東西壓住了!快來幫忙!”另一個年輕星痕者帶著哭腔喊道。
混亂中,莫雨艱難地試圖移動身體,每動一下都帶來鑽心的疼痛。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整個拆開又胡亂組裝起來。她摸索著身邊,碰到了那枚已經變得冰冷、毫無光澤的白玉令牌,她下意識地緊緊攥住它,仿佛這是唯一能抓住的實物。
“小暖…小暖呢?”她嘶啞地問,聲音小得自己都快聽不見。
沒有人回答。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強迫自己撐起上半身,借著那微弱的光線四處搜尋。終於,在一個傾覆的控製台角落,她看到了那個蜷縮著的小小身影。
小暖一動不動,額頭磕破了,鮮血凝固在蒼白的臉上,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莫雨的心猛地一沉。她連滾爬爬地過去,顫抖著手指探向小暖的頸動脈。
還有跳動!極其微弱,但還在跳!
“醫療包!誰還有醫療包!”莫雨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混亂中,有人將一個壓扁了的、從守望者遺跡找到的醫療包扔了過來。莫雨手忙腳亂地打開,裡麵的東西大多她不認識,隻能憑借直覺,找到一些類似止血凝膠和繃帶的東西,笨拙地處理小暖頭上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她幾乎虛脫,靠在小暖身邊的扭曲金屬壁上,大口喘著氣。
幸存者們陸續從廢墟中掙紮出來,清點人數。又少了三個。阿萊被救了出來,但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彎曲著,顯然已經骨折,痛得滿頭大汗,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聲。
希望之門的幸存者,算上重傷的小暖和阿萊,隻剩下了九人。
他們掙紮著聚集到相對完整一點的艦橋中央區域,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我們…在哪?”森看著被完全覆蓋的觀測窗,聲音乾澀。
沒有人能回答。
老傑克掙紮著走到一處牆壁裂口,用他的鉤子手艱難地撬開一點縫隙,向外望去。
外麵…不是冰層,不是岩石。
是一片深邃的、看不到儘頭的…虛空?
沒有星光,沒有熟悉的星座,隻有一種沉悶的、暗紅色的背景光,仿佛整個空間都浸泡在某種稀釋的血漿之中。偶爾有一些難以形容的、扭曲的、非自然的光影極快地掠過,帶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他們似乎…漂浮在某個未知的空間夾縫或者異次元之中?
“躍遷…成功了?”阿萊忍著劇痛,難以置信地問,“我們…沒死?”
“和死了也差不多。”老傑克放下手,臉色難看,“這鬼地方是哪?船好像也快散架了。”
他的話沒錯。“守望者”遺跡在這次強行躍遷中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能源徹底枯竭,結構多處斷裂,生命維持係統顯然也已失效,空氣正在變得渾濁寒冷。他們就像坐在一口漂浮在未知海域、即將沉沒的鐵棺材裡。
絕望,如同外麵那暗紅色的虛空,無聲地滲透進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犧牲,最終換來的,就是在這片陌生的、死寂的虛空裡,緩慢地、無聲地走向終結?
莫雨低下頭,看著手中冰冷灰暗的白玉令牌。它仿佛也耗儘了最後一絲靈性,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連“母親”的回響,也消失了嗎?
…
守護星內部。
就在希望之門的相位乾擾場信號和能量反應徹底消失、從所有傳感器上抹去的那一刻,能量空間陷入了短暫的絕對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