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的足跡:定鼎九州
洪水退去的第三年,陽光終於不再是稀罕物。黃河溫順地躺在寬闊了許多的河道裡,渾濁褪去,顯出溫潤的青色。淤積的泥沙在兩岸鋪展,不再是吞噬生命的沼澤,而是厚厚的、油汪汪的黑土。嫩綠的草芽頂破濕泥,星星點點,蔓延開去,很快就連成了無邊無際的絨毯。沉寂多年的鳥鳴也回來了,在重新抽枝吐綠的樹林間婉轉跳躍。
禹拄著他那根已被磨得光滑油亮的木拐,久久地站在一片新生的沃野邊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不再是潮濕的腐味和滔天的水汽,而是泥土蘇醒的芬芳、草木的清香,還有……希望的味道。遠處,星星點點散落著簡陋但結實的房屋,炊煙嫋嫋升起。田埂邊,有農人彎著腰,用削尖的木棒在鬆軟的黑土裡戳出小坑,小心翼翼地將珍貴的種子埋下。風中傳來孩童隱約的嬉鬨聲。
皋陶走到他身邊,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釋然:“首領,看呐,大地……活過來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禹沒回頭,目光投向更遠的地平線,那裡是連綿的群山,曾是滔天洪水隔絕的屏障。“是啊,活過來了。”他緩緩道,聲音低沉卻蘊含著力量,“但這片土地,再也不能回到洪水前的老樣子了。”
皋陶不解:“洪水退了,家園重建了,不是就該回到從前……”
“回到從前?”禹猛地轉過身,他那條在治水中落下殘疾的腿支撐著身體,顯得格外沉重,但眼神卻銳利如刀,“回到從前那種各自為政,一個山頭一個王,洪水一來各自逃命,甚至為了搶高地互相爭鬥廝殺的從前?”他指著腳下這片無主的、肥得流油的黑土地,“看看這片地!這次洪水退得太快,這灘塗沃壤,是誰先占了就是誰的?東邊的有扈氏會不會眼紅西邊塗山氏占的地?北邊的防風氏會不會抱怨南邊的土地更肥沃?為了爭這些‘無主之地’,猜猜會發生什麼?”
皋陶倒吸一口涼氣,眼前仿佛已經看到了部落間即將燃起的戰火。這次治水,幾十個部落前所未有地團結在禹的號令下。可洪水一退,那根曾經將他們捆綁在一起求生的繩索,似乎正在悄然鬆動。
禹將拐杖重重插進鬆軟的泥土裡:“這天下,需要一個規矩!需要一個所有人都認的‘理’!需要有人告訴他們,這地,怎麼分!這水,以後怎麼管!這紛爭,誰來斷!否則,人禍,會比剛過去的洪水更可怕!”
第一章:塗山之會
消息如同春風,吹遍了剛剛複蘇的九州大地。治水英雄禹,將在塗山召集天下諸侯部落首領)!
塗山,這座禹曾在此娶妻、又在此化解過砂層危機的山丘,成了焦點。山腳下那片曾被洪水浸泡、如今長滿新草的廣闊灘地,被選定為會盟之所。準備工作緊鑼密鼓。來自四麵八方的工匠彙聚於此,伐木平地。
禹親自盯著場地的布置。場地中央,是一塊巨大的、天然平坦的岩石,被精心打磨過,作為主台。主台對麵,則規劃出一片片區域。
“伯益,”禹喚過負責地理和測量的助手,“劃分諸侯席位,依‘脈絡圖’上的九州之界!”
伯益展開那張凝聚了無數心血的巨大獸皮山川脈絡圖,圖上清晰地用不同顏色的線條勾勒出了禹劃分的九個區域——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
“首領,這……”伯益有些遲疑,“按地域劃分座次?有些首領的領地,可能跨越兩個州……”
“就按這個來!”禹斬釘截鐵,手指點在地圖上,“讓他們坐在這裡看清楚,自己腳踏的土地屬於哪一方水土,頭上頂著的是哪一片星辰!以後,施政、納貢、協防,就依此為準!”他要打破部落血緣的壁壘,用地理疆域的概念,將天下重新拚接!
會盟之期轉眼即至。塗山腳下,旌旗招展!前所未見的盛況!
來自九州的部落首領、方伯大的部落聯盟首領),帶著他們的儀仗、貢品、護衛,從四麵八方的山林、平原、水澤彙聚而來。他們穿著各自部族最隆重的服飾:有的披著華麗的獸皮,插著鮮豔的羽毛;有的戴著巨大的貝殼串成的項鏈,身上塗著神秘的圖騰;有的騎著馴服的牛馬,威風凜凜。帶來的貢品更是五花八門:成捆的珍稀獸皮,打磨光滑的玉器,沉重的鹽塊,色彩斑斕的織物,象征豐收的粟米堆,甚至還有馴養的鹿群和奇異的鳥兒。
人聲鼎沸,場麵宏大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雜亂和試探。不同部落的人彼此打量著,小聲議論著,空氣中彌漫著新奇、驕傲、戒備,還有一絲對上位者禹的敬畏。巨大的篝火堆被點燃,烤肉的香氣彌漫開來。
禹出現在主台上。他沒有穿華麗的服飾,依舊是那身洗得發白的粗麻布衣,上麵甚至還沾著幾點泥漬,手中的木拐是他唯一的“儀仗”。但他站在那裡,腰杆挺得筆直,目光沉靜如淵,掃視著下方喧囂的人群。喧囂聲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壓下,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黃河低沉的流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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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經曆過生死磨礪的穿透力,“洪水雖退,瘡痍未平!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召集大家來此塗山,不為誇耀功勞,隻為三件事!”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定疆域!洪水抹去了舊界,今日,以山川為憑,河流為證,重劃九州!伯益!”
伯益應聲上前,將巨大的九州脈絡圖高高懸掛起來。群雄仰望,圖上清晰的界線讓他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了自己部族在整個“天下”中的位置,也看到了鄰居的邊界。有人點頭,有人皺眉,有人交頭接耳,但無人敢大聲質疑這由治水英雄親手丈量、繪製的“山河鐵律”。
“第二,明職責!”禹繼續說道,“九州雖異,血脈相連!今後,治理河道,疏導水流,維護堤防,非一州一部之事!需九州同心,協力共擔!哪一州河道淤塞,相鄰各州須及時相助!哪一處堤防告急,天下各部皆有馳援之責!防洪如禦敵,守望相助,方為生存之道!”這擲地有聲的要求,將治水時期的聯盟協作精神,升華成了永續的製度。
“第三!”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定規矩!洪水已退,但人心若無堤防,私欲更勝洪峰!今日在此,立下盟約:九州各部,尊王令,守疆界,和而不同!若有爭端,當稟報王庭,依公理裁斷!不得擅自興兵,屠戮生民!違者……”禹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鷹隼,掃視全場,“九州共討之!”
“嘩——!”台下一片嘩然!這“不得擅自興兵”一條,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套在了那些習慣了靠武力說話的強大部落首領身上。無數道目光交織著驚愕、疑慮、不甘,最後都化作了對上首那個麻衣木拐身影深深的忌憚。他用治水的功績和無形的威勢,生生將一盤散沙的部落聯盟,向一個有序的“國家”推進了一大步!
第二章:熔鑄山河
塗山之會確立了九州秩序,但禹心中的藍圖才剛剛展開。他覺得,還需要一個東西,一個看得見、摸得著、沉甸甸的東西,能將那抽象的九州理念、王權威嚴、天下共遵的規矩,具象化、永恒化,深深地烙印在每一個部落、每一個人的心裡。
深夜,塗山氏首領的居所內禹的嶽父家),燈光搖曳。禹、皋陶、伯益三人圍坐。禹的手指蘸著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畫出了一個巨鼎的形狀。
“九個大鼎?”皋陶眉頭緊鎖,“首領,這……太難了!這麼大的青銅器,聞所未聞!所需的銅、錫、鉛,還有燃料,還有工匠……簡直是……”
伯益卻眼睛發亮,他是測量和地理專家,立刻明白了禹的意圖:“首領是想以九州之金,鑄九州之鼎?將每個州的山川地形、奇異特產、貢賦種類,都鑄刻其上?”
“對!”禹眼中閃爍著智慧與決心的光芒,“不僅僅是個擺設!一鼎一州!讓它成為九州的象征!成為王權的象征!成為天下共遵規矩的見證!看到它,就要想起塗山之盟!想起自己屬於哪片山河,該儘什麼義務,守什麼規矩!這鼎,就是永不崩毀的‘版築’!把九州的魂,都給它夯進去!”
鑄鼎的地點,選在了荊山之下,一條水質清冽的大河邊。這裡靠近銅礦產區,也方便運輸其他州的貢金。消息傳出,九州震動!
一場前所未有的“獻金”開始了!通往荊山的道路上,絡繹不絕的運輸隊伍形成奇觀。
來自揚州的隊伍,獻上了泛著赤紅色光芒的“吉金”優質銅料),還帶來了當地特有的巨鱷鱗片和奇異的羽毛。
青州獻上的銅料裡,摻著海邊特有的美麗貝殼碎片。
梁州巴蜀一帶)的隊伍跋山涉水,運來的銅料中帶著一種奇異的銀色光澤可能伴生有銀或特殊合金),還附上了色彩絢麗、質地堅韌的蜀錦。
雍州西北)的銅料質樸厚重,夾雜著取自隴山深處的黑色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