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家那個破敗的小院裡。幾個鄰居王寡婦、瘸腿的老銅匠孫跛子、還有兒子被抓去煉銅礦的李大)借著夜色的掩護,偷偷聚在一起。月光照在他們臉上,慘白慘白的,隻剩下刻骨的仇恨。
“那狗日的厲王!”李大壓抑著嗓子,聲音嘶啞得像野獸,“我兒子,才十五!就被黑甲兵硬拉去銅山了!說是給大王‘專利’挖礦!三個月了,一點音信都沒有!那是人乾的活嗎?進去的,有幾個能活著出來?那是吃人的礦坑啊!”他雙手抓著頭發,指甲縫裡都是泥,痛苦得渾身顫抖。
孫跛子用粗糙的手指敲著自己那條廢腿,眼神怨毒:“我這腿,怎麼瘸的?上月偷偷去以前砍柴的後山,想弄點柴火,被衛巫養的惡犬追!掉山溝裡摔的!差點沒命!山是王的山,林是王的林,連根草都不許老百姓碰了?這是要絕我們的活路啊!”
王寡婦抹著眼淚,壓低聲音哭訴:“狗巫!都是那些狗巫!我家隔壁張木匠,多老實一個人啊!前幾日就因為在自家院子裡,跟他婆娘小聲抱怨了一句‘這稅賦太重,快活不下去了’,不知怎麼就被隔壁那個賊眉鼠眼的‘鄰居’衛巫密探)聽了去!第二天……人就沒了!家也給抄了!剩下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呦!”她的恐懼被更深沉的仇恨取代了,“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老薑一直沉默地聽著,牙齒咬得咯咯響。他想起白天,一個衛巫晃到他攤前,隨手抓起一把他辛辛苦苦挖來的野菜,扔下一個比指甲蓋還小的貝殼劣幣),揚長而去。那眼神,就像看一條狗。
“活不下去了……”老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低沉得可怕,“橫豎都是個死!餓死是死,被惡犬咬死是死,被抓去礦坑累死也是死,被衛巫‘監謗’抓走還是死!既然都是死路一條……”他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燃燒著決絕的火焰,“不如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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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拚了!”李大第一個響應,拳頭捏得死緊。
“殺進王宮!宰了那昏君!”孫跛子僅剩的一條好腿用力跺著地。
王寡婦也擦乾了淚,眼神變得凶狠:“寧做斷頭鬼,不當餓死奴!”
仇恨的種子,在高壓的土壤裡,以驚人的速度生根、發芽、瘋長!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內部的熔岩在瘋狂湧動,隻等待一個噴薄的契機。衛巫的恐怖統治,製造的隻是表麵的平靜,底下積聚的,是足以焚毀整個王朝的滔天怒火。
5:鎬京的怒吼沉默的火山,終於爆發)
導火索,最終以最慘烈的方式點燃了。
那天傍晚,夕陽像血一樣潑在鎬京的城牆上。一隊黑甲士兵押著幾輛沉重的牛車,車上是剛從銅山運下來的礦石,伴隨著一股濃重的死亡氣息。車隊經過西市時,突然,一個東西從一個巷口滾了出來,“噗”地一聲砸在領隊軍官的馬蹄前。
那是一個頭顱。
一個少年的頭顱。
臉色青黑,雙眼圓睜,死不瞑目。脖子上還帶著被粗糙工具砸斷的痕跡。
“兒啊——!!!”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地獄傳來的慘嚎,猛地撕裂了黃昏的死寂!李大像瘋了一樣從巷子裡撲出來,撲向那顆頭顱,緊緊抱在懷裡,臉貼在兒子冰涼的臉上,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狗日的昏君!狗日的礦坑!還我兒子命來——!!!”
這一聲哭喊,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開了籠罩鎬京數年的恐怖沉默!
人群,像是被施了魔法,瞬間停止了流動。所有恐懼、麻木、隱忍的眼神,齊刷刷地聚焦到那個抱著兒子頭顱、哭得肝腸寸斷的父親身上。又緩緩地、充滿了血絲地,轉向那些一臉冷漠、甚至帶著點不耐煩的黑甲士兵身上。
老薑第一個動了!他抄起攤位上用來壓布的石秤砣,用儘全身力氣朝領隊的軍官砸去:“還我活路!殺狗官!”
“跟他們拚了!”王寡婦尖叫著,抓起一把削野菜的鏽刀,揮舞著衝向士兵。
“砸死這些狗腿子!”孫跛子拖著殘腿,舉起拐杖,咆哮著衝上前。
“殺啊——!”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憤怒、仇恨、絕望,在這一刻,被那個少年的頭顱和父親的悲號徹底點燃!像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噴發!
西市的菜販、東市的工匠、南城的苦力、北坊的織女……所有被“專利”榨乾血汗、被“監謗”剝奪話語、被恐懼扼住喉嚨的“國人”——這些構成周王朝根基的平民們,如同沉睡的巨人突然蘇醒,拿起手邊一切能用的家夥:鋤頭、扁擔、菜刀、棍棒、石頭……從每一條街道、每一條巷子裡湧了出來!
“誅暴君!廢專利!”
“殺衛巫!清君側!”
“國人當政!還我言路!”
怒吼聲如同海嘯,瞬間吞沒了整個鎬京!黑壓壓的人群彙聚成憤怒的洪流,衝向象征王權的宮殿!衛巫們嚇傻了,他們習慣了在沉默中捕獵,哪見過這咆哮的怒濤?瞬間就被撕成了碎片!平日裡耀武揚威、執行專利的黑甲士兵,在人民憤怒的海洋麵前,如同幾片可憐的落葉,被輕易地衝散、淹沒!
召公虎的預言應驗了!堵住嘴巴的洪流,一旦決堤,其摧毀之力,遠超任何武器!這股力量,叫做“國人暴動”!
6:倉皇出逃與曆史回響王宮傾覆,餘波未平)
震天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如同死神的催命符,砸在王宮厚重的大門上。
厲王姬胡癱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渾身篩糠一樣抖著。之前那副“弭謗成功”的得意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聽著外麵山呼海嘯般的“誅暴君”口號,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紮進他心裡。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寡人不是……不是弭謗了嗎?他們……他們不是不敢說話了嗎?他們……他們怎麼能……造反?”他語無倫次地抓著一個侍從的衣領,歇斯底裡地嘶吼,眼神渙散。
侍從嚇得麵無人色,魂飛天外。
宮殿大門傳來沉重的撞擊聲!一下!又一下!木屑紛飛!
“陛下!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幾個忠心或者說同樣怕死)的宦官和近衛,連拖帶拽地將已經嚇傻的厲王從王座上拉下來。
厲王如同喪家之犬,被架著,倉皇地從王宮暗道逃離。他華麗的王袍被荊棘刮破,金冠也不知掉在了何處,昔日不可一世的君王,此刻狼狽不堪,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跑!跑得越遠越好!
他一路狂奔,最終逃到了黃河邊上一個叫“彘zhi)”今山西霍州)的偏遠地方,像鴕鳥一樣把自己埋在那裡,苟延殘喘。他至死也沒想明白,自己明明“弭謗”成功了,堵住了所有人的嘴,為什麼還會落得如此下場?
鎬京,王宮的大門被憤怒的國人轟塌了!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宮殿,被人民湧入。厲王的暴政被推翻,“專利”製度被砸得粉碎,那些作惡多端的衛巫被揪出來,得到了應有的清算。
曆史並沒有終結。厲王的太子姬靜後來的周宣王)在召公虎等大臣的保護下躲過一劫。國人推舉威望極高的共伯和一位賢德的貴族)代行王政,史稱“共和行政”公元前841年)。中國曆史有確切紀年,正是從這一重大事件開始。
沉默的力量
多年以後。
已經垂垂老矣的召公虎,站在重新恢複了些許生氣的鎬京城樓上。夕陽依舊,但街市上終於有了久違的人聲笑語。
一個年輕的史官恭敬地站在他身邊,記錄著“國人暴動”這段驚心動魄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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