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嬰從容不迫地舉杯回敬:“外臣代寡君謝楚王厚意。願齊楚兩國,修睦邦交,共享太平。”禮儀周全,言辭得體,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酒過三巡,氣氛似乎正酣。忽然,大殿門外一陣喧嘩!隻見兩名魁梧的楚國宮廷衛士,押著一個被五花大綁、衣衫襤褸的人闖入殿中。那人低著頭,渾身顫抖。
喧鬨聲打斷了歌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去。楚靈王故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放下酒杯,威嚴地問道:“大殿之上,何事喧嘩?此人是誰,所犯何罪?”
一名衛士單膝跪地,大聲稟報,聲音響徹整個殿堂:“啟稟大王!適才宮門守衛抓獲一名盜賊!此人膽大包天,竟敢潛入宮中庫房行竊!被我等當場擒獲!”他頓了頓,刻意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頓地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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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查問,此賊乃齊國人!”
“齊國來的盜賊?”楚靈王故意拖長了音調,臉上露出誇張的“恍然大悟”和“痛心疾首”的表情。他目光銳利地轉向晏嬰,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聲音洪亮地質問道:
“晏相國!寡人久聞齊國乃禮儀之邦,教化昌明!可今日,竟有齊人在寡人王宮行竊!這未免讓人……嗬嗬,”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莫非齊國之人,生來就擅長偷盜之術?!”
話音一落,整個章華台瞬間安靜得可怕!剛才還在推杯換盞的楚國大臣們,此刻都屏住了呼吸,臉上帶著看好戲的神情,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晏嬰。殿內所有的燭光仿佛都聚焦在晏嬰矮小的身軀上,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和惡意。這是楚王精心設計的第二道毒計,比城門刁難更加陰險歹毒!他要公然汙蔑整個齊國人是“慣偷”,徹底撕毀齊國的臉麵!副使高繶臉色煞白,手在袍袖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他擔憂地望著晏嬰,不知相國大人如何應對這雷霆萬鈞、汙及國體的惡毒指控!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直指國格的汙蔑,晏嬰臉上的平和瞬間斂去。他沒有立刻反駁,反而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站起身,並未看那所謂的“齊盜”,目光深邃如古井寒潭,平靜地掃過楚王那張因得意而略顯扭曲的臉,以及楚國群臣那些或幸災樂禍、或緊張期待的表情。他內心沒有絲毫慌亂,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怒意——針對的不隻是楚王的卑劣,更是這種踐踏一國尊嚴的無恥行徑!他深知,此刻任何憤怒的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必須用更高明的方式,一擊必殺!
他走到大殿中央,在那“盜賊”和楚王之間站定,依舊保持著使臣的儀態。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字字如珠玉落盤,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大王此言,外臣不敢苟同。”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最有力的語言。楚靈王眉頭一挑,抱著胳膊,一副“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的姿態。
晏嬰忽然話鋒一轉,帶著一絲請教的口吻問道:“外臣曾聞,江南有一種奇樹,其果名為橘。”
他突然提起風馬牛不相及的橘子,讓所有人都是一愣。楚靈王也皺起了眉頭。
晏嬰不疾不徐地繼續道:“這橘樹啊,生長在淮河之南,結出的果實甘甜多汁,色澤金黃,名揚天下,是為珍品——‘橘’!”
他的描述引起了部分楚國大臣的輕微點頭,江南柑橘確實是楚國特產。
晏嬰語氣一轉,帶著明顯的惋惜:“然而,倘若有人將這橘樹的種子,移栽到淮河之北去呢?”
他環視全場,目光最後定格在楚靈王臉上,仿佛在講述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聲音陡然變得鏗鏘有力:
“那麼,它結出的果實,就會變得又小又酸又澀,形似枳殼,令人難以入口!這時,人們就不叫它橘了,而稱之為——‘枳’zhi)!”
章華台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晏嬰這看似離題萬裡的比喻吸引住了,隱約感覺到他正在編織一張巨大的邏輯之網。
晏嬰向前一步,目光如電,直刺楚王,提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大王請看,這橘和枳,它們的葉子何其相似,它們的枝條幾乎一樣!”
“可為何淮南之橘甘甜如飴,淮北之枳卻苦澀難當?”
他猛地提高聲音,如同驚雷炸響,給出了那個注定流芳千古的答案:
“水土異也!”
“是水土不同,改變了它們的本性啊!”
話音未落,晏嬰猛地轉身,指向地上那個瑟瑟發抖、被強行冠以“齊人”之名的盜賊,他的聲音充滿了凜然不可侵犯的力量:
“今此人在齊生長之時,安分守己,未嘗聞其為盜!”他言之鑿鑿,仿佛親見。
緊接著,他的手臂如利劍般轉向楚王和楚國的土地,發出了那致命的一擊:
“可是一入楚地,便淪為盜賊!大肆行竊!”
“請問大王!”晏嬰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整個章華台:
“這難道不正像那淮北之枳嗎?莫非是楚國的水土風俗,專能使人變成盜賊不成?!”
“噗——”不知哪個大臣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慌忙捂住嘴。整個大殿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所有人都被晏嬰這絕妙的比喻和犀利無比的反擊驚呆了!這一番“橘枳之辯”,不僅完美解釋了所謂的“齊盜”現象將其歸咎於楚國環境),更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善盜”的帽子狠狠地扣回了楚王自己的頭上!邏輯嚴密,比喻精妙,反擊精準,無懈可擊!
楚靈王熊虔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漲成了豬肝色!他張著嘴,想反駁,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晏嬰的話像一把把無形的匕首,將他精心設計的陷阱戳得千瘡百孔,將他引以為傲的楚國尊嚴踩在腳下反複摩擦!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人剝光了衣服的小醜,在眾目睽睽之下丟儘了顏麵!他死死盯著晏嬰,眼中充滿了震驚、惱怒、羞恥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這個矮小的齊國相國,其智慧之鋒芒,遠比他想象的可怕百倍!他精心策劃的兩次羞辱,最終都成了羞辱自己的鬨劇!
楚靈王臉上肌肉劇烈抽搐,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陣尷尬的乾笑:“哈哈……晏相國不愧賢名!善辯!善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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