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駟握著弓的小手有些發白,看著那噴湧的鮮血和倒斃的牛,少年心性裡有一絲初次殺伐帶來的刺激,但更多的是一種“證明了自己”的得意。他下意識地看向公子虔,似乎在尋求肯定。
公子虔策馬向前幾步,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老裡正,聲音冰冷而威嚴:“大膽!驚擾太子殿下行獵,該當何罪?還不滾開!”他甚至懶得給一個解釋。
公孫賈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他看著倒斃的官牛,看著太子臉上那混合著興奮和無知無畏的表情,看著公子虔那副理所當然的傲慢,又看看遠處隱約可見的村落……一股巨大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完了!太子犯禁!觸犯的是新法嚴令保護的農耕之本!公子虔的縱容,更是火上澆油!大禍,已然釀成!他仿佛已經看到,公孫鞅那冰冷如鐵的目光,正投向這片血腥彌漫的河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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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湯湯,帶著秋日的寒意,將濃重的血腥味卷向下遊,也卷向了櫟陽城,那個掌握著秦國法律利刃的核心。
【章節警句·裂痕】
少年太子的箭射穿了官牛的脖頸,也撕裂了法網最脆弱的一環——當規則的底線被金箭射穿,隨之崩塌的將是整個秩序的穹頂。
第三章:法不阿貴,刑及貴胄
事發當日傍晚,櫟陽宮,偏殿)
消息像長了翅膀的毒蜂,帶著血腥味,以驚人的速度蜇遍了櫟陽城。太子嬴駟在渭水射殺官田耕牛!公子虔縱容!公孫賈勸阻不力!每一個字眼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每一個聽聞此事的秦人心上。街頭巷尾,無數雙眼睛在陰影裡交換著震驚、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隱秘期待。新法?這次,那柄名為律令的利劍,敢不敢斬向最高的山峰?
櫟陽宮偏殿,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銅鶴銜燈的燭火不安地跳動著,在殿內投下長長的、搖曳的影子。秦孝公嬴渠梁背對著殿門,負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異常沉重。他麵前攤著一卷緊急呈報的竹簡——渭水河畔事件的詳情。他沒有說話,寬闊的肩膀卻繃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殿內隻有燭芯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嗶剝聲。
公子虔、公孫賈、嬴駟三人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公子虔微微昂著頭,臉色雖然有些僵硬,但眼神依舊桀驁,似乎在無聲地強調著公室的尊嚴。公孫賈麵如死灰,額頭緊緊貼著地麵,身體控製不住地抖動。年僅十三歲的太子嬴駟,小臉煞白,褪去了射牛時的興奮,隻剩下闖下天大禍事的茫然和恐懼,他偷偷抬眼瞄著父親的背影,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死寂。
公孫鞅來了。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深衣,步履沉穩,麵色如常,仿佛外界洶湧的暗流與他無關。他走到殿中央,對著秦孝公的背影躬身行禮:“臣公孫鞅,奉召覲見。”
秦孝公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銳利的審視。他將目光投向公孫鞅,聲音低沉沙啞:“左庶長,太子之事,你已儘知。依新法,當如何論處?”
這句話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公子虔猛地抬起頭,眼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君上竟然真的問罪於新法?問罪於太子?他嘴唇哆嗦著想開口。
公孫賈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嬴駟更是嚇得小臉慘白,幾乎癱軟下去。
公孫鞅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跪著的三人,最後落在秦孝公臉上,眼神銳利如刀鋒出鞘,聲音清晰、冷靜、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金磚上:
“回君上:新法昭昭,明令如山。《廄苑律》有定:‘盜馬牛者,死罪;傷及官用牛馬致死者,劓刑割鼻)或黥刑刺麵)並罰金!’太子殿下身為儲君,知法犯法,射殺官牛,罪證確鑿!此風若長,新法必成廢紙一張!法之不行——”他猛地提高了聲音,如同驚雷在殿宇中炸響,目光如電般掃過公子虔和公孫賈,“自上犯之!!!”
“自上犯之”!
四個字,像四把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公子虔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擊中要害!公孫賈直接癱軟在地。嬴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公孫鞅!你大膽!”公子虔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挺身,不顧禮儀指著公孫鞅咆哮,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太子乃君上血脈!國之儲君!豈能受此賤民之刑?你想毀我贏氏根基嗎?!”
公孫賈也驚恐地磕頭,涕淚橫流:“君上!左庶長!太子年幼無知,皆因臣教導無方,勸阻不力!臣罪該萬死!請治臣之罪!萬不可刑及太子啊!國本動搖,動搖國本啊君上!”他語無倫次,隻想為太子頂罪。
秦孝公的臉色在燭光下明暗不定。他看著痛哭的兒子,看著驚怒交加的弟弟,看著苦苦哀求的老臣,眼中掠過一絲深沉的痛楚。他的拳頭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甲幾乎嵌進掌心。動搖國本?新法根基動搖,才是真正的國本動搖!商君的話,字字如刀,卻字字在理!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片冰冷決然的磐石之色。
公孫鞅無視公子虔的咆哮和公孫賈的哀求,對著秦孝公再次躬身,聲音平穩卻帶著萬鈞之力:“君上!法令不行自上始!今日若因太子而廢法,則新法必死!昔日徙木立信,五十金買的是庶民之信!今日渭水犯禁,若不能刑及貴胄,則前功儘棄,國無信不立!臣請君上明斷,依法論處!”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嬴駟壓抑的抽泣和燭火不安的跳躍。
秦孝公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停留在公孫鞅堅毅的臉上。他沉默良久,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深處擠壓出幾個沉甸甸的字,每一個字都帶著鋼鐵的重量:
“準……左庶長所奏。依……新法……論處!”
“君上——!”
“大哥——!”
公子虔和公孫賈發出絕望的嘶喊。
嬴駟的哭聲戛然而止,小小的身體像被抽走了魂魄,軟軟地癱倒在地上,眼中隻剩下巨大的恐懼和茫然。
公孫鞅挺直脊梁,眼神如同冰山,毫無波瀾。他轉向麵無人色的公子虔和公孫賈,聲音冷酷如冬日的渭水:
“公子虔!身為太子首席太傅,非但不以正道匡輔儲君,反而縱容唆使太子犯法,觸犯《傅律》、《廄苑律》!罪加一等!依律,當處劓刑割鼻)!”
“公孫賈!身為太子師,明知律法,勸阻不力,立刻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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