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充國屯田老將的遠謀公元前61年)
1:烽火羌地,老驥請纓
公元前61年的春天,本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可隴西今甘肅臨洮一帶)通往長安的驛道上,卻隻有馬蹄卷起的滾滾黃塵和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一匹接一匹的快馬,帶著渾身汗水和血汙的驛卒,向著帝國的心臟——未央宮疾馳。他們背上,插著象征十萬火急的赤色翎羽。
“報——!羌人諸部叛亂!先零羌楊玉率眾殺漢護羌校尉!圍攻金城今甘肅蘭州西北)!”
“報——!浩亹今甘肅永登西南)、允街今甘肅永登南)多處烽燧被焚!邊民遭戮!”
“報——!諸羌部落相互勾結,氣焰囂張,揚言要奪回河西故地!”
……
一道道染血的軍報,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砸在未央宮宣室殿冰冷的金磚上。年輕的漢宣帝劉詢猛地從禦座上站起,冕旒的玉珠劇烈晃動,映著他眼中燃燒的怒火。“羌人安敢如此!”他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滿殿群臣心頭一跳。
殿內氣氛瞬間凝固,隨即又像炸開的油鍋。主戰的聲音立刻占據了絕對高地:
“陛下!羌人反複無常,竟敢殺我大臣,攻我城池,屠我子民!此仇不報,天威何在!”一位須發皆張的老將軍激動地出列,聲音洪亮如雷。
“臣附議!當速發大軍,雷霆掃穴!必將其一舉蕩平,懸首北闕,以儆效尤!”又一位將領殺氣騰騰。
“對!兵貴神速!請調隴西、天水、安定諸郡騎士,並河西精銳,合兵十萬,即刻西征!”丞相魏相當時在任丞相)也沉聲建議,語氣堅決。一時間,“出兵”、“討伐”、“剿滅”之聲充斥大殿,群情激憤。
就在這洶洶戰意幾乎要形成定論之時,一個沉穩蒼老、卻如磐石般堅定的聲音,在殿門處響起:
“陛下,老臣……願領兵西平羌亂!”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須發已然雪白、身軀卻依舊挺拔如鬆的老將,正邁著穩重的步伐,一步步踏入殿中。他身著洗得發白的舊戰袍,臉上刻滿了風霜與戰火留下的深痕,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銳利如鷹。正是時年已七十六歲高齡的後將軍——趙充國!
短暫的寂靜。隨即是低低的議論聲。
“趙老將軍?他都這把年紀了……”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隴西險遠,羌地苦寒,老人家身體吃得消嗎?”
宣帝看著這位曆經武帝、昭帝和自己三朝的老帥,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他快步走下禦階,親手扶住欲行禮的趙充國:“老將軍快快請起!您年事已高,遠征勞苦,朕心實在不忍……”
“陛下!”趙充國抬起頭,目光平靜而深邃,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壓過了殿中的喧囂,“老臣雖老,尚能騎馬開弓!平定羌亂,國之大計!老臣早年曾在隴西戍邊,熟悉羌情地形。若問朝中誰人最知羌事,非老臣莫屬!此戰,請陛下務必允準老臣前去!”
他看著年輕天子眼中尚未消散的怒氣和群臣激進的請戰姿態,心中憂慮重重:“羌人性如烈火卻也畏威懷德,他們聚眾叛亂,必有緣由。若不深究根本,一味隻知大軍征剿,勞師動眾,耗費億計,勝負難料。就算一時得勝,也如割草,春風吹又生!這仗,不能這麼打!”他知道,自己此行,不僅要對抗羌人,更要對抗朝中洶湧的求戰潮水。
宣帝凝視著老將軍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心和深沉的憂慮,沉吟片刻,終於重重點頭:“好!朕就將平定西羌之重任,托付給老將軍!加封老將軍為平羌主帥,總領西征諸軍事!”一錘定音。
本章警示:當滿朝被複仇怒火點燃,唯有白發老帥挺身而出——真正的勇氣不在熱血上頭,而在千鈞一發時敢於扛起責任的重擔,用歲月沉澱的智慧為躁動踩下刹車。
2:湟水河畔的算盤聲
初夏的湟水穀地今青海東部湟水流域),本該是水草豐美、牛羊遍野的景象。然而此刻,空氣中卻彌漫著血腥和焦糊的味道。趙充國率領著從長安帶來的少量精銳前鋒部隊,風塵仆仆地抵達了前線大營。眼前的情形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田野荒蕪,村莊殘破,僥幸逃生的百姓麵黃肌瘦,眼神驚恐。斥候不斷回報:叛羌主力利用熟悉的地形,避開了幾次小規模交鋒,化整為零,如同狡猾的狼群,在廣袤的山地草原間神出鬼沒。
大帳內,油燈如豆。趙充國屏退了隨行的年輕將領,隻留下自己最信任的書記官。他攤開巨大的羊皮地圖,手指從金城蘭州西北)緩緩劃過浩亹永登西南)、允街永登南),最後停在羌人活動頻繁的湟中今青海湟水流域)地區。他久久凝視著地圖上蜿蜒的湟水和那片廣袤但尚未開墾的土地,眉頭緊鎖,陷入長時間的沉思。
“大帥,羌人狡詐,避而不戰,我軍主力遠來,糧草轉運艱難,若長久相持……”書記官憂心忡忡地低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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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充國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睛,幾十年前在河西屯田的記憶清晰地浮現:成片的麥浪在風中翻滾,戍邊的士卒揮舞著鋤頭,嘴角帶著滿足的笑容,邊塞烽燧旁,竟有嫋嫋炊煙……那不僅僅是糧食,更是紮根的根基!
他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精光四射,心中豁然開朗:“對!屯田!這才是長治久安之策!”一個顛覆傳統戰法的構想在他腦海中迅速成型。他猛地一拍地圖上的湟中平原!
“傳令!”趙充國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各部停止主動尋找羌人主力決戰!收縮防線,占據要害!立即起草奏章,八百裡加急送往長安!”
幾天後,一封震驚長安朝野的奏疏,擺在了宣帝的案頭。正是趙充國的《屯田湟中疏》:
“臣以為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我軍遠征,耗費巨大,轉運萬裡,民役不息。且羌人據險,避實擊虛,我軍欲戰不得,久留則糧儘兵疲……”
“臣之計:罷遣騎兵!留弛刑罪人輕罪犯人)、招募淮陽、汝南兩郡善於農耕的步兵及其自願追隨的家屬,約萬餘人,駐紮於湟中要害之地!”核心戰略)
“利用羌人廢棄田地及湟水沿岸肥沃荒地,興修溝渠,開墾屯田!春播穀粟,冬儲草料。士兵寓兵於農,閒時操練,戰時禦敵!此舉有十二大利:一、省軍費巨億;二、屯糧自足,免萬裡轉運之苦;三、威懾羌人,使其不敢妄動;四、農閒修武備,不廢戰力;五、以逸待勞,坐收漁利;六、示恩羌民,分化其心……”屯田十二利核心)
長安未央宮,宣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