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帝斷袖:龍榻上的傾國之戀
公元前7年夏,未央宮紗幔低垂,冰塊在青銅獸爐中嗞嗞作響。
哀帝劉欣慵懶倚榻,目光掃過新晉郎官董賢低眉奉茶的側臉,少年如玉的脖頸在宮燈光暈下泛著柔光。“你叫……董賢?”
董賢指尖微顫,茶水輕晃:“回陛下,臣……正是。”
三年後,仍是這片宮闕。董賢雲鬢散落禦枕,壓住哀帝龍紋袖角。哀帝凝視熟睡容顏,抽出佩刀——“刺啦!”半幅金線龍袖飄然落下。殿外當值的老宦官王閎,透過門縫窺見這驚世一幕,手中拂塵砰然墜地。
又三年,二十二歲的董賢蟒袍玉帶立於朝堂,階下三公須發皆白。哀帝醉醺醺舉杯:“朕……欲效法堯舜,禪位……”
話音未落,老丞相王嘉須發戟張,額頭重重撞向殿柱!血濺丹墀的刹那,董賢懷中那塊明黃斷袖無聲滑落。
元壽二年秋,哀帝暴斃。董府朱門被羽林軍鐵蹄踏碎,董賢呆坐滿地狼藉中,顫抖的手最後一次撫摸斷袖上乾涸的血跡……
宮漏滴答,如喪鐘倒數。
1.驚鴻一瞥:羽林郎誤入九重天
漢哀帝建平元年公元前7年)的夏天,長安城像個悶燒的大鼎爐。未央宮清涼殿裡卻寒意森森,幾大塊從終南山冰窖快馬運來的寒冰,堆在錯金鑲玉的青銅冰鑒裡,絲絲冒著白氣,勉強壓下暑熱。年輕的皇帝劉欣斜倚在鋪著象牙簟的軟榻上,百無聊賴地翻著奏章,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先帝托付的江山壓得他喘不過氣,朝堂上那些老臣嗡嗡的諫言更讓他心煩意亂。
“陛下,該飲藥了。”一個清越又帶著幾分怯意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一股清泉流過燥熱的空氣。
劉欣懶懶抬眼。隻見一個身著青色郎官袍服的少年,正垂首跪在榻前幾步遠的地方,雙手高舉過頭頂,穩穩托著一個青玉藥盞。那少年身量頎長,姿態恭敬得如同春日初生的嫩柳。
“抬起頭來。”劉欣的聲音有些沙啞。
少年依言緩緩抬頭。刹那間,殿內氤氳的水汽和窗外蟬鳴仿佛都靜止了。那是一張怎樣驚心動魄的臉!肌膚白皙得近乎透明,一雙眸子清澈如浸在寒潭中的墨玉,眼尾微微上揚,天然一段風流情態藏在恭謹之下。幾縷烏黑的發絲因緊張被薄汗濡濕,貼在光潔飽滿的額角。他捧著玉盞的手指修長勻稱,骨節分明卻又不顯嶙峋,在幽暗的殿宇內仿佛自身帶著柔光。
劉欣心頭猛地一跳,煩躁和倦怠奇異般地消散了大半。他坐直了身體,接過藥盞,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少年微涼的手指:“你……叫什麼名字?”藥汁苦澀的味道似乎也淡了。
“回陛下,臣……羽林郎董賢。”少年聲音依舊清越,尾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臉頰飛起兩抹極淡的紅暈,如同白玉上暈染開的胭脂。他飛快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劉欣的目光膠著在董賢臉上,殿角的冰塊融化的水滴落入盤中,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如同石子投入皇帝此刻不再平靜的心湖。他揮了揮手,滿殿垂手侍立的宮娥宦官,如同無聲的潮水,悄然退至殿外厚重的帷幕之後。偌大的清涼殿內,隻剩下年輕的帝王和俊美無儔的羽林郎,以及融化著的冰塊發出的細微歎息。窗外烈日灼灼,殿內卻似有春風悄然滋生。
警示:驚鴻一瞥的魅力,常讓人忘卻審視內在的重量。真正的價值不在於耀目的容顏,而在於靈魂深處是否有足以匹配這份目光的璀璨星辰。
2.斷袖驚魂:龍榻上的千古荒唐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董賢早已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羽林小郎。他成了未央宮真正的無冕之後,“出則同輦,入則同臥”,形影不離。哀帝賜他住在鉤弋宮旁的“椒風舍”,離皇帝寢宮僅一牆之隔。賞賜的珍寶流水般湧入董府,董賢之父董恭一日內連升數級,弟弟董寬信也做了執金吾,董氏一門雞犬升天,煊赫一時無人能及。
這日午後,熏風懶懶地吹拂著未央宮寢殿的雲龍紋紗帳。殿內彌漫著安神香寧靜甜膩的氣息。哀帝劉欣批閱奏章倦了,便拉著董賢同臥於寬大的禦榻之上小憩。
董賢側身向內,睡得正沉。他長發如瀑散開在明黃的錦枕上,幾縷發絲覆住了小半張臉,呼吸清淺而均勻。哀帝也朦朧欲睡,正待翻身,忽覺左臂一陣沉滯,動彈不得。原來是董賢在睡夢中無意間翻了個身,半邊肩膀連同散亂的烏發,正正好壓住了哀帝龍袍寬大的袖角。
一縷陽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照射進來,灰塵在光柱中輕盈飛舞,落在董賢沉靜的睡顏上。哀帝側頭,凝視著枕邊人。三年的極致寵愛,並未在這張臉上留下絲毫驕縱跋扈的痕跡,依舊純淨如初見,甚至因為熟睡更添了幾分不設防的脆弱之美。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唇色是天然的淡櫻色。日光溫柔地勾勒著他臉部柔和的線條,美好得不似凡塵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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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帝看得癡了。他心中驀地湧起一股強烈的憐惜與不忍,生怕一點動靜就驚擾了這人沉酣的好夢。他舍不得抽手,更舍不得喚醒他。目光流轉間,瞥見龍榻外側懸掛著他那把日常把玩的七星佩刀,刀鞘鑲嵌著七顆碩大的藍寶石,在幽暗的室內泛著幽冷的光。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闖入腦海。沒有絲毫猶豫,哀帝伸出右手,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把鋒利的短刀。刀刃寒光一閃,映亮了他此刻專注而溫柔的眼神。他屏住呼吸,左手紋絲不動,右手持刀,極其精準而輕微地,朝著自己那被壓住的龍袍袖角邊緣,輕輕一劃!
隻聽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一聲——“刺啦——”
半幅繡著精致五爪金龍的明黃錦緞,就這樣被利落地割斷!沉重的束縛感驟然消失。哀帝心中竟湧起一種奇異的輕鬆和滿足。他輕輕籲了口氣,將那割下來的半截繡著猙獰龍爪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覆蓋在董賢露在錦被外的手背上,如同覆蓋一件稀世珍寶。
這細微的聲響,還是驚動了殿外當值的資深老宦官王閎。他心頭一跳,忍不住將眼睛湊近那雕花殿門一條極細的縫隙。當看清榻上情形——皇帝執著斷袖,深情凝視熟睡男子的側影,而那半條象征無上皇權的龍紋袖角,正像一塊廢棄的抹布般搭在董賢手背上時,王閎如同被雷擊中!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手中那柄象征身份的雪白麈尾拂塵,“啪嗒”一聲,直直墜落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響聲在寂靜的殿外顯得格外刺耳驚心。他踉蹌後退一步,布滿皺紋的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無儘的惶恐與一種大廈將傾的絕望預感。這無聲的斷袖,在王閎眼中,不啻於撕裂了大漢王朝最後的威嚴與體統。
警示:情到濃時,甘願割舍至貴之物。然世間至情,亦有不可逾越之界限。當愛意模糊了身份與責任的藩籬,沉溺的溫柔鄉,終將化作吞噬一切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