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寬之獄:血濺長安的陰謀之夜
公元3年,長安城未央宮深處。
衛姬望著銅鏡中過早爬上眼角的細紋,指尖撫過兒子平帝幼年佩戴的長命鎖——這鎖自他九歲登基便再未觸碰。“衎兒今日可進得香?”她問得小心翼翼。跪地的宦官將頭埋得更深:“大司馬言……陛下學業為重,不宜分心。”
燭火猛地爆開燈花,映亮衛姬驟然失血的臉。殿外狂風卷起落葉,重重拍在朱漆剝落的宮門上。
1.宮牆鎖深秋:衛姬的銅鏡與長命鎖
元始三年公元3年)秋,長安的肅殺之氣比往年更早降臨。未央宮西北隅的增成殿,殘陽透過高窗欞格,在冰冷的金磚上切割出狹長的光影,如同牢籠的柵欄。這裡是平帝生母衛姬的居所,雖名為宮室,卻彌漫著被遺忘的沉寂。
衛姬枯坐在妝台前,銅鏡映出一張未滿三十卻已刻滿憂慮的臉。她拿起妝匣最底層一隻小小的鎏金長命鎖,鎖身“長樂未央”的篆字已被摩挲得模糊——這是兒子劉衎五歲時她親手係上的。指尖劃過冰涼的鎖麵,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孩子清脆的笑聲:“阿娘,鎖住衎兒,衎兒就永遠陪著阿娘啦!”
“殿下……”貼身老宦官伏地輕喚,聲音乾澀,“今日陛下……依舊未能來問安。大司馬言,陛下日課繁重,需心無旁騖。”
衛姬的手猛地一顫,長命鎖險些脫手。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隻剩一片死寂的潭水。“知道了。”聲音輕得像一縷歎息。她走到緊閉的雕花木窗前,透過縫隙望向東南方——那裡是皇帝居住的未央前殿方向。暮色中,重重宮闕的剪影如同蟄伏的巨獸。
“衎兒……”她無聲地呢喃,指甲深深掐進窗欞的朱漆裡,“娘連見你一麵……都要仰人鼻息了嗎?”殿外狂風驟起,卷著枯黃的梧桐葉和沙塵,狠狠撞擊著增成殿厚重的宮門,發出沉悶的“嘭嘭”聲,像是絕望的叩問,又似不祥的擂鼓。她所不知道的是,王莽已嚴令:“衛氏一族,凡爵至關內侯者,皆不得擅離封地入京!”她與她背後的整個衛氏家族,已成為未央宮深處一道無形的枷鎖,一把懸頂的利劍。
警示:當至親骨肉被權謀生生割裂,再堅固的宮門也鎖不住思念的蝕骨寒風。血緣的紐帶終將在權力的絞殺下發出錚錚悲鳴。
2.夜潑狗血:絕望者的荒誕賭局
同一輪慘淡的秋月,懸掛在大司馬王莽氣派恢弘的府邸之上。府邸東側一座精致的書齋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彌漫的寒意。王莽的長子,王宇,這位年輕的貴族麵容蒼白,焦躁地在錦毯上來回踱步。他猛地停在老師吳章麵前,眼中布滿血絲:
“先生!不能再等了!陛下眼看就要十四了!他終究會長大,會親政!您看看增成殿那位衛姬),再看看我父親這些年做的事——隔絕衛氏,剪除異己,獨攬大權!連陛下的麵都不讓衛家人見!您說,等陛下大權在握那天,他能放過我們王家嗎?血洗滿門都是輕的!”
吳章,這位以經學聞名卻鬱鬱不得誌的老儒士,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他何嘗不知王莽的手段?但他更清楚眼前這位學生的恐懼。他沉吟良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光:
“世子莫急……聖人雲,‘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大司馬篤信天命讖緯,敬畏鬼神。若能製造些許‘天象示警’,令其心生惶恐……或許……或許能迫使他改變心意,迎衛氏入京,稍稍緩和這滔天怨氣?”
“天象示警?”王宇一怔,隨即明白了老師的弦外之音,“先生是說……裝神弄鬼?”
“非也!乃是‘借鬼神之威,諫人主之行’!”吳章壓低了聲音,近乎耳語,“譬如……將汙穢之物狗血)潑灑於大司馬府門之上!此乃民間大凶之兆!大司馬素重門庭,見此凶兆,必疑神疑鬼,反思己過!若再輔以流言,言此乃上天對其隔絕天子母子、苛待外戚之譴……或可使其驚懼,進而改變策略,迎衛氏入宮,以安天命人心!”
計劃荒誕而冒險!王宇的心狂跳起來。這是欺父,更是大逆!冷汗瞬間浸透了裡衣。然而,父親權柄日重、手段愈發酷烈的陰影,和未來皇帝親政後清算王家的恐怖畫麵,最終壓倒了一切。絕望如同藤蔓勒緊了他的咽喉。
“好!”王宇的眼神變得決絕,“找誰去做?需絕對可靠!”
“老朽有一門生,名喚呂寬。”吳章眼中精光一現,“此人忠勇可靠,且……頗通些市井方術。”
幾日後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濃雲遮蔽星月,長安城沉睡在死寂的黑暗裡。一條黑影呂寬)如同狸貓般敏捷地潛行至大司馬府邸那巍峨肅殺、銅釘密布的正門前。他懷中緊抱著一個沉重的陶罐,罐內散發著濃烈刺鼻的腥氣——那是混雜著黑狗血和汙穢的“凶物”。
呂寬的心臟擂鼓般撞擊著胸膛。他緊張地環視四周,確認無人,猛地拔開罐塞!手腕一揚,將那一大罐粘稠、腥臭、暗紅色的穢物,奮力潑向那兩扇象征著無上權柄、油亮沉重的烏漆大門!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嘩啦——!”
刺耳的潑濺聲在死寂的夜裡驟然炸響!粘膩的液體順著門板蜿蜒流下,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誰?!”
“有刺客!!”
幾乎是同時,府邸內巡夜衛士的厲喝和尖銳的警哨聲撕破了夜空!無數火把從角門、牆頭驟然亮起!
呂寬魂飛魄散,手中的空罐“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轉身想逃,但黑暗和驚恐讓他像無頭蒼蠅。腳下濕滑的苔蘚猛地一滑!他重重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僅僅掙紮了兩下,便被如狼似虎撲上來的衛士死死摁住,冰冷沉重的鐵鏈瞬間纏滿了全身。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大門上那一片狼藉、觸目驚心的暗紅汙穢,也照亮了呂寬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凶兆已顯,地獄的大門,在這一刻轟然洞開。
警示:恐懼催生的計策如同懸崖邊的獨木橋,看似是絕境求生的唯一通路,卻往往將慌亂的行路者引入更深的深淵。
3地牢血諫:父子陌路的鐵鎖寒
王莽在睡夢中被急報驚醒。當他披衣來到府門前,看到那被腥臭汙血玷汙的朱漆大門時,那張平日裡總是沉靜如水、悲天憫人的麵孔,第一次在搖曳的火把下徹底扭曲!震驚、暴怒、以及一絲被冒犯神權的深深寒意,在他眼中交織成駭人的風暴!
“查!給本公挖地三尺!!揪出幕後主使!!夷其三族!!!”咆哮聲如同受傷的怒獸,震得身邊親隨瑟瑟發抖。
呂寬被拖進了大司馬府森冷的地牢。這裡終年不見陽光,隻有濃重的血腥味、黴味和絕望的呻吟在石壁間回蕩。刑具的寒光在火把下閃爍。鞭笞、烙鐵、夾棍……每一種酷刑都精準地招呼在這個倒黴的執行者身上。
“說!誰指使你的!!”獄卒的鞭子帶著風聲呼嘯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