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莽寶貨錢荒亂世與銅臭悲歌
居攝二年公元7年)冬,長安未央宮溫室殿。
王莽指尖劃過新鑄的“契刀五百”銅錢,冰冷的金屬光澤映著他熾熱的眼神:“三代之治,豈獨行五銖陋錢?當複周禮泉府之製,鑄大錢,抑兼並,富國惠民!”殿下,大司農顫聲提醒:“陛下,五銖錢行用百年,民皆稱便…驟然更易,恐生…”話未說完,王莽已揮手打斷:“民智未開,焉知聖意?速行新政!”《漢書·王莽傳》:“居攝二年…更造貨:契刀五百…與五銖錢並行。”)
1.初試刀幣:銅錢上的驚天裂痕
居攝二年冬,長安西市“劉記銅器鋪”內爐火熊熊。老銅匠劉三錘正精心澆鑄一把銅壺,他這輩子和銅打了半世紀交道,對五銖錢的手感比對自己掌紋還熟。突然,一陣喧嘩打破了作坊的寧靜!
“劉師傅!快看!變天啦!”徒弟栓柱舉著幾張剛揭下的告示衝進來,滿臉驚惶。告示上墨跡未乾:朝廷新鑄“契刀五百”及“錯刀一平五千”,一柄“契刀”竟抵五百枚五銖錢!那金光閃閃的“錯刀”更要命,一枚就要換五千枚五銖錢!新舊錢並行流通。
“啥?!”劉三錘眼珠瞪得溜圓,一把奪過告示,粗糙的手指哆嗦著劃過“錯刀一平五千”幾個大字,“一枚刀錢頂五千個銅板?那幫造幣的官老爺莫不是失心瘋了?!這銅錢裡摻了王母娘娘的仙丹不成?”他掂量著手裡剛收的幾十枚五銖錢,心像掉進了冰窟窿——這浸透了他汗水的銅錢,眨眼間就成了官老爺眼裡不值錢的破爛?
與此同時,東市“聚寶齋”錢莊的後堂,卻是一片歡喜。大掌櫃賈六捏著一枚沉甸甸、鑄工精美的“錯刀”,對著燭光貪婪地細看:“嘖嘖!好錢!好錢啊!看見沒?這‘一刀平五千’幾個字多威風!值!太值了!”他壓低聲音對賬房吩咐,“快!趁老百姓還沒回過神,把庫房裡壓箱底的爛銅錢都給我搬出來!抓緊兌成新契刀、錯刀!嘿嘿,等過些日子,這些‘大錢’…”他做了個向上翻的手勢,眼中閃著豺狼般的光。
西市米行的混亂來得更快。農夫李老栓扛著半袋辛苦打下的新小米來換錢,米行掌櫃卻隻瞟了一眼他手裡的五銖錢:“老栓啊,不是我不收!現在官府新錢出來了,你這老錢…咳咳,按‘行市’,一百枚五銖錢,隻能算八十枚新錢的價啦!”
“憑啥?!”李老栓氣得胡子直抖,“前幾天不還好好的?”
“憑啥?憑官府的告示!”掌櫃指著牆上,“看見沒?新舊並行!可人家大戶都用新大錢!你這老錢…它不值錢啦!”
寒風卷過長安街巷,李老栓攥著縮水了兩成的米錢,佝僂著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後米行掌櫃和賈六派來的夥計,正熱絡地低聲商議著什麼,空氣中彌漫著銅錢生鏽和陰謀混合的腥氣。
警示:當貨幣的價值一夜之間被權力隨意塗抹,尋常百姓積攢一生的汗水便可能瞬間蒸發。複雜的規則,往往是掠奪最華麗的麵具。
2.寶貨迷陣:二十八品的荒誕棋局
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王莽大手一揮,廢黜漢室最後一點痕跡,也徹底給五銖錢判了死刑。更大的金融風暴——“寶貨製”——如同一個荒誕不經的噩夢,降臨神州大地!
未央宮大殿上,王莽意氣風發,指尖掃過新繪製的“寶貨圖譜”:“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金、銀、銅、龜甲、貝殼,皆可為寶!錢貨、金貨、銀貨、龜貨、貝貨、布貨,品秩井然!此乃上應天象,下合物情,重現三代貨幣之豐也!”階下群臣看著圖譜上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繚亂的換算關係如龜貨四品、布貨十品),個個頭皮發麻,麵麵相覷。《漢書·食貨誌下》:“凡寶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百姓憒亂,其貨不行。”)
詔令下達,“五均司市師”衙門成了最混亂的漩渦中心。洛陽司市師薛子仲的公廨裡,擠滿了哭喪著臉的商戶。布商孫二娘捧著一包上好的細麻布,對著一個捧著算籌、眉頭擰成疙瘩的小吏哀告:“官爺!求您給算算!這十匹布,按‘布貨中品’該值多少‘貝貨次品’?又該折合多少‘銅貨小泉’?俺…俺實在掰扯不清啊!”
小吏張算盤額頭冒汗,手指在算籌上飛快撥弄,嘴裡念念叨叨:“布貨中品一匹值銅貨小泉一百…貝貨次品一枚值銅貨小泉二…不對不對!今日銀貨下品價變了!稍等稍等!”他手忙腳亂翻出一卷新到的“寶貨時估冊”,眼神都快渙散了。後麵的商戶隊伍越排越長,抱怨聲、歎氣聲、小孩的哭聲混雜一片。
長安西市的鐵匠趙大錘剛從官營鐵坊逃出來)更慘。他想賣把祖傳的舊鐵鋤換點米,跑遍半個城也沒人敢收!糧店老板哭喪著臉:“趙師傅!不是我不收你那鋤頭!可…可您這屬於‘鐵器’,該歸‘銅貨’還是‘布貨’折算?上麵沒個準話!萬一折算錯了,我這小鋪子就得吃官司罰個傾家蕩產!您…您還是去司市師衙門問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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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錘看著手裡沉甸甸、原本能換一家人半月口糧的鐵鋤,如今像個燙手山芋,氣得渾身發抖:“我去他姥姥的‘寶貨’!老子打個鐵,還得先學會算天書?!”絕望之下,他狠狠把鋤頭砸在路邊石墩上,火星四濺。
警示:當貨幣體係複雜到連專業者都無所適從,它就不再是交易的橋梁,而是掠奪的迷宮。脫離實際的“創新”,終將被現實無情嘲弄。
3.禁令如山:錢幣下的累累白骨
寶貨不行,民怨沸騰。王莽的對策不是反思,而是祭起更血腥的法令——嚴禁私藏、使用五銖錢!違者視為“擾亂幣製”,重則棄市殺頭),輕則流放、罰為官奴!官府懸賞告發,一時間,告密之風如同瘟疫般蔓延。《漢書·王莽傳》:“敢挾五銖錢者…投諸四裔!”)
南陽宛城郊外,月色慘白。農夫孫老實此前田地已被五均賒貸奪走)蜷縮在破草棚的角落,顫抖著手,從牆縫裡摳出一個小陶罐。裡麵藏著幾十枚磨得發亮的五銖錢——這是他爹臨死前留給他的最後念想,也是他心底最後一點活下去的指望。
“娃他娘…實在熬不住了…”孫老實看著草席上餓得奄奄一息的妻兒,聲音嘶啞,“明天…明天俺冒險去趟黑市…換點糠回來…萬一…”他不敢說下去,淚水混著泥土糊了一臉。
第二天晌午,集市角落陰影裡。孫老實剛和一個麵生的糧販捏完袖口摸手指談價),接過一小袋麩皮,手裡幾枚五銖錢還沒焐熱,幾個如狼似虎的差役猛撲上來!“好哇!人贓並獲!膽敢私用禁錢!”為首的官差一把揪住孫老實的頭發,從他懷裡搜出剩下的銅錢!
“大人!饒命啊!”孫老實魂飛魄散,跪地磕頭如搗蒜,“小的…小的隻想給娃換口吃的…沒想犯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