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的目光,落在遠處那麵依舊高高飄揚的青色龍纛上,以及那龍纛下,皇帝浴血奮戰的身影。
他的心頭,忽然間明悟了什麼。
“既然太上皇撤了,那大宋隻有一個官家!”
宗澤斬釘截鐵道,猛地轉過身,對身邊的傳令兵和將領們厲聲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出擊!救駕!”
然而,他手下的將士們,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遲疑和恐懼。
“宗帥,萬萬不可啊!”
一位將領顫聲說道:“金軍主力已出,官家突陣被圍,我們怎生去救?金人幾萬人圍三千,我們衝上去,也是以卵擊石,白白送死啊!”
宋軍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陰影。
過去幾個月的潰敗,使得宋軍將領對金軍心生恐懼。
他們看過太原城破的慘狀,宋軍丟棄黃河天塹時的狼狽,見慣了金軍騎兵攻克一座又一座城池,碾碎一切抵抗的景象。
那份絕望,早已滲透到宋軍將士的骨髓裡,讓他們對金人聞風喪膽。
現在,麵對皇帝親征、孤軍陷陣的消息,竟無人敢動。
皇帝的英勇,在深深的恐懼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你們在怕什麼?!”
宗澤怒吼:“皇帝都赤膊上陣了!都親自去跟金人拚命了!我們還有什麼臉麵在此作壁上觀?!我大宋將士,為國捐軀,馬革裹屍,豈不比苟活於世,看著大宋江山淪喪強百倍?!大不了一死罷了!”
“若官家戰死,太上皇繼續執政,金人奸臣當道,大宋徹底淪陷,那我等這些有心報國之士,還有什麼發揮的餘地?”
“今日不拚命,以後可就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國家傾覆,老百姓遭殃,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啊!我們還有什麼顏麵去見列祖列宗?”
宗澤的一番話,終於使得將士們動容。
他們知道,這或許是大宋最後的機會,也是他們這些忠臣,最後儘忠的機會!
“宗帥,我跟你去!”
河北宣撫使劉韐ge)率先響應。
他是文官出身,東南儒宗劉民先的之子,靖康元年充任河北宣撫副使、因勤王有功崇禎升其為河北宣撫使。
眾將見六十歲的劉韐都響應了,紛紛叫嚷:“末將願隨宗帥救駕!”
連文官都敢打,自己堂堂武將,再退縮豈不徒增笑柄?
宗澤一喜,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出擊!救駕!”
“殺!”
刹那間,山坡上的宋軍將士,在宗澤的指揮下,終於動了起來。
他們不再猶豫,不再彷徨。
鐵甲摩擦,馬蹄擂地,發出沉悶的轟鳴。
這股遲緩卻堅定的洪流,以一種義無反顧的姿態,向著戰場中央湧去。
他們的目標,唯有那麵在風中高高飄揚的青色龍纛,以及龍纛之下,那浴血奮戰的天子身影。
金風獵獵,天色灰沉。
三千宋軍,血戰三萬金兵,已至絕境。
這不是一次勝算在握的會戰,而是一場以死赴義的豪賭。
崇禎皇帝親自披甲上陣,身先士卒,率領禁軍都指揮使姚友仲與殿前司都虞候嶽飛,直插金軍側翼。
初時,他們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斬將破陣,勢如破竹,一度令金軍措手不及,陣型大亂。
崇禎更是親手砍殺了八個金兵。
那時的宋軍,似乎重新找回了些許失落的銳氣。
然而,當金軍主力鋪天蓋地壓上,尤其是那聞名喪膽的“鐵浮屠”重騎兵陣型展開後,宋軍便如同被巨浪吞噬的小舟,瞬間被重重包圍,陷入絕境。
崇禎戰至甲碎血流,立於屍山血海之間,龍纛斜插於地,披風破碎、鐵甲染血,仍挺立不倒。
他環顧四周,金兵密布如林,望不到儘頭。
而自己身畔,原本三千精銳,此刻已不足數百。
一層層倒下的宋軍,他們的屍體層層疊疊,拱衛在皇帝的周圍。
戰馬的屍骸,殘兵的血肉,構築成一道最後的防線。
殘存的數百名宋軍將士,如同最忠誠的衛士,緊緊地圍繞著皇帝,以血肉之軀,誓死護衛著那麵破碎卻仍高揚的龍纛,築起最後的戰壕。
龍旗在風中淒厲地飄舞,發出無聲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