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殘部一路北撤,已不敢戀戰。
一路商議之下,宗翰、宗輔決定:再向西突進,與西路軍的完顏婁室合兵,以圖保住大軍。
若不然,再打下去,這支曾縱橫北地的南侵鐵軍,恐怕要再也回不了上京的故鄉。
沱河邊的風,濕冷如霜。
金軍的背影在夕陽裡越拖越長,而在他們看來,背後那一片塵土與殺聲,仿佛是追魂的夜魅,窮追不舍。
宿州之戰,宋軍的合圍之網,已經收緊到了最後一線。
夕陽將西塞的雲染成血色,長長的影子籠罩著龜山外的山路。
金軍殘部沿著破敗的驛道緩緩西撤,馬蹄聲沉重得像木槌砸在戰鼓上,透出疲憊與沉鬱。
斥候飛馳而來,翻身滾下馬,驚聲稟報:
“啟稟元帥!前路十裡處,發現大股宋軍!旗號繁密,約有四五萬人!”
完顏宗翰勒住馬韁,甲葉摩擦發出“嘎”的一聲,臉色霎時陰沉如鐵。
金兀術拍馬上前一步,劍眉緊蹙,哪怕是這個驕傲如狼的男人,此刻也不由得感到背後一涼,額角沁出一層細汗。
完顏宗輔則是仰天一聲歎息,嘶啞道:“天不助我大金啊!被這幫宋人三番五次纏殺,如今連西路也截,咱們是插翅難逃了!”
絕望的氣息彌漫整個金軍。
這幾日連日奔戰,金軍人馬體力早已透支。
河渡、宿州、龜山,每一段路上都灑下成百上千的屍骨。
眼下士氣更是低到了穀底,營中有金兵早已心生退意,暗暗生出逃跑的念頭。
若不是沿途督軍令下得極嚴,怕早就有人棄甲潰去。
現在彆說對麵有四五萬人馬,哪怕隻是幾千人馬,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完顏宗翰心底一陣蒼涼,徹底絕望了。
想起自己少年從軍時,隨太祖皇帝南北馳騁,先滅遼、後侵宋,曾幾何時,金國的箭矢讓無數城池閉門膽寒。
沒想到過了幾十年,自己卻被困在宋國腹地,如一頭受傷的巨獸,被獵犬群生生逼到絕境。
完顏宗翰慢慢吐出一口氣,思緒萬千。
硬拚,是以卵擊石,無異自取滅亡。
眼下唯一的活路,是儘快脫身!
他沉聲下令:“去,派人到前軍與宋軍主將談,隻要肯放我大金退兵,金銀、綾羅、珍珠馬匹,什麼都可談!”
隻要能換一條路活下去,總比給宋軍齊齊收屍要強。
“是!”
一隊金軍騎兵銜枚疾馳,沿著河路奔向前方宋營。
旗幡獵獵,長矛在夕光中反射著寒芒。
金軍望著他們的背影,默默屏氣,仿佛生死的最後一線全係在那幾人的口舌之上。
那些騎兵漸漸消失在視野裡,營中氣氛沉悶得壓得人喘不過氣。
完顏宗輔緊張得額頭冒汗,金兀術則頻頻回首,看似冷冽的目光裡藏著躁動不安。
那隊騎金軍精銳,披著半舊的甲,頂著風沙,奔向宋軍旗陣。
馬蹄踏在河灘沙礫上,夾著細碎的水花,一路濺開。
他們的心裡早已想好,要如何報出大金皇帝的名號,然後開出真金白銀的條件。
然而,剛進入對方弓箭的射程,還未等他們喊出第一句話,前方宋軍的情形卻忽然亂了!
“快看,這些宋軍……好像在撤!”
一名金兵驚訝低呼。
隻見前方原本連綿數裡的宋軍旗陣,竟猛然動了起來,不是列陣迎敵,而是往後撤退!
旗幟被急急卷起,輜重被匆忙套上騾馬,亂作一團,士兵三三兩兩地跑向後方,甚至有軍卒連頭盔都來不及戴好就衝進隊伍,唯恐落在最後。
能聽到宋軍陣中不斷傳來催促與驚慌的喊聲,不像是有備而退,更像是逃命。
前來談判的這隊金兵全都驚呆了,感到不可思議。
對麵的宋軍主將是山東軍節度使範訥,自金軍南侵以來,他放棄山東,帶著人馬一直東躲西藏。
饒是傳來濠州大捷的消息,聖旨下令合圍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