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應天府的城樓巍峨如山,龍旗獵獵。
城門外,早已有四路諸軍列陣迎候皇帝車駕。
王彥、嶽飛、王宣、劉衍等各部人馬都已提前抵達,軍陣森嚴,甲葉在晨光下煥著冷光。
與他們並排的,還有那讓不少將士側目的山東軍節度使範訥。
此人今日一反昔日怯縮的做派,穿了件金線綴邊的大氅,頭戴冠帽,嘴角掛著“自信”的笑,與旁人寒暄如舊友,仿佛之前那一場百裡潰逃的狼狽與他毫不相乾。
趁著迎駕的間隙,範訥目光一轉,徑直走到河北軍節度使王彥麵前。
他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故作親熱的口氣說:“王兄,這回官家要收複東京,咱們可得分清楚功勞啊……可彆和我搶呐!”
說這話時,他還特意抬了抬下巴,對王彥使了個小眼神。
眼下金軍大敗,殘兵西逃,東京偽宋政權實如案板上的肉,以杜充那一萬來人,連城門都擋不住大軍一撞。
範訥已經在心底將攻取東京的功勞記在自己名下,盤算著班師回朝那日的封賞、迎接百官時的盛景。
王彥看著眼前這個油頭粉麵的胖家夥,心頭深深鄙視。
這廝棄山東如棄履,讓金軍通行無阻,還是自己率河北軍一路擦屁股,把一片空境生生守了下來。
如今好處來了,這人不但沒有一聲謝,卻先來和自己談如何分功?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王彥淡淡地轉開臉,連搭話的興趣都沒有,雙手抱胸看著遠處城樓,隻管把範訥對他說的話當做放屁。
範訥臉上閃過一瞬的不悅,心下暗罵:“姓王的狗東西,倒是架子不小!”
他又眼珠一轉,看向城另一側。
那裡是嶽家軍的陣列,旗列如山,胄明甲黑,前鋒一色的鐵甲騎,肅殺沉穩。
嶽飛披銀甲立於馬前,神色淡然。
範訥笑吟吟地走上前:“嶽將軍,久仰久仰!官家欲北伐收複東京,想必你我必是並肩建功之人啊!”
嶽飛因曾一箭射殺金人元帥完顏宗望,名聲如日中天。
更重要的是,嶽飛眼下頗得官家器重,是個“有前途”的人選,範訥選擇屈尊與之結交。
誰知嶽飛麵色如常,抱拳行禮,並沒有與他寒暄,隻禮貌地應了一句:“節度使安好。”
目光隨即投向彆處,繼續注視著前方。
範訥臉上的笑頓時掛不住。
他自恃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節製一省兵馬,地位何等之高!
麵前這位嶽飛,不過是個從三品的防禦使,縱然戰功赫赫,也不該對自己如此冷淡。
範訥眉宇不善,惱怒道:“嶽飛,你一個小小防禦使,也敢這般慢我?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嶽飛聞言,抱拳微俯,語氣恭謹:“範相公在上,嶽某正在迎駕,還望恕罪。”
“相公”這兩個字一出,周圍的將士神情各異。
“相公”,乃大宋對文武高官的尊稱,但也非隨意可用。
武將中唯有擔任樞密使、樞密副使等宰執之位者,才能當得起這個稱呼。
節度使雖為一方大員,勉強也算得上這一聲“相公”,但嶽飛顯然是抬舉範訥,意在息事寧人,不願與之爭辯。
然而範訥卻全然聽不出其中意味,隻當是理所當然,鼻中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說罷,還想再找幾句話來壓壓嶽飛的鋒芒。
這時,鼓聲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