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崖關回來後,成了嶽雲軍旅生涯中成長最快的一段時期。
他被正式留在了楊再興的斥候小隊。
那雙標誌性的鐵錘,被他用布包好,放在了行囊的最深處。
嶽雲換上了一柄製式的腰刀和一張輕便的角弓,就像踏白軍裡任何一個普通的士兵一樣。
楊再興是個天生的斥候教官。
他看似粗獷,心思卻比針還細,沒有再讓嶽雲參與真刀真槍的戰鬥,而是帶著他,像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帶著自己的學徒,深入到燕山山脈的各個角落。
嶽雲在短短數日裡,學到的東西遠比從軍數月以來的還要多。
甚至學會了如何通過觀察風向和雲層,來預測未來幾個時辰的天氣變化。
楊再興告訴他:“一個好的斥候,要比敵人更懂天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既可能衝垮你的營地,也可能成為你最好的掩護。”
他學會了如何在沒有火種的情況下,利用燧石和乾苔蘚生火,並且控製火堆的煙量,做到既能取暖烤乾糧,又不被遠處的敵人發現。
楊再興嘲笑他:“你以前那種生怕敵人看不見你的搞法,在野外活不過三天。”
他學會了如何偽裝,他們會用泥土和草汁塗抹在臉上和盔甲上,趴在草叢裡,可以一動不動地潛伏數個時辰。
有一次,一隊金軍巡邏兵從他們身邊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經過,竟然毫無察覺。
那一刻,嶽雲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了胸膛。
而身邊的楊再興,卻像一塊石頭一樣,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改變。
他甚至學會了一些基礎的草藥知識,哪種植物的汁液可以消毒,哪種植物的根莖可以充饑。
楊再興說:“斥候深入敵後,斷糧是常有的事,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前提是你要認識哪些東西能填飽肚子。”
嶽雲像一塊貪婪的海綿,瘋狂吸收著這些關乎生死的知識,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布滿了傷口和老繭,眼神也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鋒芒畢露,多了一絲沉靜和內斂。
他不再是那個一心隻想衝鋒陷陣、建功立業的少年將軍,開始理解,戰爭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
勝利,並不僅僅是在戰場上用錘子砸碎敵人的腦袋,它是由無數個像楊再興這樣的專業軍人,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用智慧、耐心和生命,一點一點拚湊出來的。
這天,楊再興的小隊完成了一次長達五天的戰略偵察任務,成功繪製出了從薊州通往平州沿線金軍的所有明哨暗卡。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大營。
剛走進踏白軍的營地,就看到張憲將軍的親兵正在門口等著。
“嶽雲。”親兵看到他,立刻上前:“元帥有令,命你即刻前往中軍大帳。”
嶽雲的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楊再興。
楊再興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意外,隻是對嶽雲點了點頭:“去吧,元帥的命令,不能耽擱。”
嶽雲整理了一下自己滿是塵土的衣甲,懷著一絲忐忑,走向了那座象征著全軍指揮中樞的大帳。
走進大帳時,嶽飛正在和一名將領對著地圖商議著什麼。
那名將領嶽雲也認識,是嶽家軍中有名的大將,李寶,曾參加過東京保衛戰,在河北組織過抗金義軍,早早就追隨父親。
“父親。”嶽雲單膝跪地。
嶽飛回過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了兒子黝黑的皮膚,看到了他眼神裡的變化,也看到了他腰間那柄普通的腰刀。
“起來吧。”
嶽飛語氣平靜,從案幾上拿起一道軍令,遞給嶽雲:“念。”
嶽雲接過軍令,心中疑惑,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茲令:原承節郎嶽雲,於踏白軍曆練期滿,即刻調回中軍,著其協助後軍統製李寶,負責全軍糧草、軍械之調度轉運事宜,欽此。”
糧草……調度?
嶽雲的腦子嗡的一下。
以為父親看到自己的成長,會恢複他的官職,讓他重回前鋒營,或者留在踏白軍繼續效力。
萬萬沒想到,父親竟然讓他去管後勤。
嶽雲心裡一百個不樂意,他想跟著楊再興,繼續學習偵察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