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應辰是江西信州玉山人。
這一年,他剛剛十八歲。
當他背著簡單的行囊,站在南京城那巍峨的鎮陽門下時,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了。
這,就是大宋的京師嗎?
這裡的城樓,比家鄉縣城城牆還要高上兩倍!
街道兩旁,鱗次櫛比、掛著各式華麗招牌的商鋪;以及那川流不息、衣著光鮮,臉上洋溢著自信與從容的人群……
所有的一切,都讓他這個來自贛東北小縣城的少年,感到了一種近乎暈眩的衝擊。
而最讓汪應辰感到新奇的,是這滿大街的士子。
他們穿著各色襴衫,說著南腔北調,三五成群,或高談闊論,或駐足賞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期待驕傲的神情。
這些士子都和自己一樣。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貢士,是即將踏入那座最高殿堂的……天之驕子。
“聖錫!聖錫!這邊!”
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他的同鄉好友張季。
張季比汪應辰年長十餘歲,已是第三次參加科考,兩人在省試的考場上相識,結伴而來。
“季兄。”汪應辰笑著走了過去。
“如何?我沒騙你吧?”張季自豪地指著這滿城的繁華,“這,便是我大宋氣象!”
汪應辰點了點頭,由衷地感慨道:“金陵帝王州,果然名不虛傳。”
距離殿試,還有兩日。
緊張的備考之餘,張季便拉著汪應辰,一同暢遊這六朝古都的名勝。
他們登上了雞鳴寺,遠眺煙波浩渺的玄武湖;他們尋訪了烏衣巷,憑吊那“舊時王謝堂前燕”的興亡……
這一日,二人來到了秦淮河畔。
畫舫如織,槳聲燈影,歌女的吳儂軟語,隔著薄薄的窗紗,在河麵上飄蕩。
岸邊的酒樓茶肆,更是坐滿了前來趕考的士子。
二人尋了一處臨河的茶館坐下,點了一壺雨前龍井,聽著鄰桌的士子們,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依我看,此次殿試策論,必與北伐之事有關!”
“非也非也!北伐已大捷,陛下如今,更關心的,應是南方的經濟民生!”
“你們都錯了!我聽聞,禮部王侍郎力主恢複詩賦,此次,恐是以一首詠史詩,定乾坤啊!”
汪應辰靜靜地聽著,隻是微笑,不發一言。
他五歲識字,十歲能詩,有過目不忘之能,不管考什麼,都問題不大。
就在此時,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從鄰桌傳來。
“喲?這位小兄弟,看著麵生得很呐,不知是哪家的書童,也來此湊熱鬨?”
汪應辰轉頭望去。
隻見鄰桌坐著三四名士子,個個衣著華麗,氣度不凡。
說話的,是為首的一名青年,約莫三十歲上下,麵白無須,手持一把灑金折扇,眉宇間,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傲氣。
張季的臉色,微微一變,顯然認得此人。
此人姓顧,名承源,乃是江南第一大族,顧家的嫡係子弟,他素以才子自詡,在江南士林中,頗有名氣。
“顧兄說笑了。”張季趕緊起身,拱手道,“這位,是我的同鄉,江西信州的汪應辰,汪聖錫,與在下一樣,也是今科的貢士。”
“哦?貢士?”
顧承源的目光,在汪應辰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掃了一圈,嘴角的譏諷之意,更濃了。
“汪……聖錫?”他搖著折扇,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兄弟,你今年,可有二十?”
“年方十八。”汪應辰平靜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