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那頭,新君即位,自毀長城。
這消息,經由錦衣衛的秘路,快馬加鞭,八百裡星火,自白山黑水送入南京紫禁城。
崇禎皇帝覽畢密報,擱下朱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他撚了撚那份寫著“完顏亶廢勃極烈,削宗翰兵權”的紙,心下暗忖:
“朕等了十年,等的不是嶽飛兵強馬壯,也不是國庫錢糧堆積如山,等的,就是你們女真人裡,出一個像樣的愣頭青,一個敢於在自家後院點火的狠角色。完顏亶,你很好,很對朕的胃口。”
他等了太久。
數年前,嶽飛北伐克服中京。
這位年輕的侯爺,血氣方剛,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紀,哪裡按捺得住?
數年來,嶽飛坐鎮燕京,日日操練兵馬,那雙眼,早已越過古北口的殘垣,望向了關外。
一封封奏疏,從燕京飛馬入京,紙上字字泣血,句句鏗鏘。
“臣請提兵北伐,直搗黃龍!”
言辭懇切,壯懷激烈。
然而,崇禎的朱筆禦批,每一次,都隻有冷冰冰的兩個字:“待時。”
嶽飛不懂,樞密院不懂,朝堂上那些天天叫囂著“天朝威嚴”的言官們,更是不懂。
在他們眼裡,如今的大宋,兵強、馬壯、錢多,如同一個渾身筋肉的壯漢。
而對麵的金國,不過是被南北夾擊、苟延殘喘的病虎。
為何官家手握雷霆,卻遲遲不肯落下?
殊不知,崇禎心中所想。
打仗,七分靠打,三分靠勢,硬碰硬,那是莽夫所為。
崇禎要的,是一場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滅國之戰。
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等到敵人自己從內部爛掉,爛到根子裡。
如今,這顆名為“大金”的果子,終於熟透了,從內裡開始流出腥臭的膿水。
“來人。”崇禎的聲音,在空曠的禦書房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動。
“傳旨,三日後,武英殿,禦前會議。”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議題,北伐!”
旨意一下,整個南京城的中樞官署,立時便如同一架上滿了弦的巨型床弩,繃緊到了極致。
中書省、樞密院,兩座衙門徹夜燈火通明。
吏員們腳下生風,往來奔走,空氣中滿是墨香與紙張翻動的嘩嘩聲。
塵封多年的北方軍務圖冊、錢糧賬目、兵員丁卯,被一箱箱從庫房中抬出,堆滿了相公與樞密使們的案頭。
三日後,武英殿。
殿內陳設,已非往日模樣。尋常的儀仗、香爐皆被撤去,唯餘中央一座巨大的沙盤。沙盤之上,山川、河流、城郭、關隘,纖毫畢現,自中原腹地,一路綿延至遙遠的鬆花江畔。
殿內的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崇禎皇帝身著一身玄色窄袖常服,負手立於沙盤前,身影被窗外透入的日光拉得極長。他的目光,沉靜如水,卻又銳利如刀,緩緩掃過階下侍立的數人。
這些人,是大宋這艘巨輪的掌舵者。
左首,文臣。
為首者,左丞相張叔夜。這位年逾古稀的老相公,須發儘白,腰背卻依舊挺得筆直。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沙盤上“開封”、“汴梁”的字樣,眼眶微微泛紅。
靖康國恥,是他這代人心中永遠的刺。能親眼得見雪恥之日,縱死亦可瞑目。
其後,戶部尚書呂頤浩。這位掌管著帝國錢袋子的大佬,麵色一如既往地沉靜,仿佛賬本上那每年兩億貫的數字,不過是尋常流水。唯有那藏在袖中,微微捏緊的拳頭,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滅國之戰,就是一場豪賭,賭桌上的籌碼,是他十年間一文一錢攢下的家底。
右首,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