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大定府。
這座昔日遼國的南京、金國的中都,如今已是大宋的最北端的軍事重鎮,亦是此次北伐大軍的集結地與出發點。
城外,數十座連綿的營盤,如同一片鋼鐵的森林,鋪滿了蒼黃的平原。
營內,旌旗如林,刀槍如麥,二十萬大軍的肅殺之氣,直衝雲霄,連早春的寒風,似乎都變得淩厲了三分。
中軍大帳之內,氣氛卻有些壓抑。
征北大元帥,靖邊侯嶽飛,正身著一身玄色鐵甲,端坐於帥案之後。
他的麵前,鋪著一張巨大的北方堪輿圖,圖上,一條殷紅的朱砂線,自大定府,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指遙遠的上京會寧府。
這是皇帝陛下的戰略,是樞密院的軍令中路軍,利劍穿心,長驅直入,一擊致命。
帥案之下,一眾將領環立,個個盔明甲亮,神情亢奮。
“元帥!”性如烈火的先鋒大將楊再興,第一個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抱拳請命,“大軍集結已畢,糧草軍械無一不備!將士們早就磨穿了刀鞘,隻等您一聲令下,末將願為前驅,三日之內,必破喜峰口,為大軍叩開北上之門!”
“是啊,元帥!”宿將王貴亦是附和,“官家旨意明確,要我等速戰速行,直搗黃龍,如今萬事俱備,我等還在等什麼?再等下去,金人怕是都要反應過來了!”
帳內,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元帥,下令吧!”
“末將願立軍令狀!”
這些跟隨他多年的袍澤,一個個如同渴望獵食的猛虎,眼中閃爍著對戰爭與功勳的渴望。
然而,麵對著這幾乎要沸騰的戰意,嶽飛的臉上,卻無半點波瀾。他隻是低著頭,用手指,在那張堪輿圖上,緩緩地摩挲著,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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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摩挲的,並非那條直指上京的紅線,而是紅線兩側,那些密密麻麻、代表著村莊、堡寨、山川、河流的微小標記。
“不急。”
良久,嶽飛才抬起頭,緩緩吐出兩個字。
“不急?”楊再興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元帥,這……”
“本帥知道,爾等都想早日殺敵,建功立業,也知道,陛下的旨意,是要我們‘快’。”
嶽飛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堪輿圖前,手指在圖上重重一點。
“但,你們想過沒有?二十萬大軍,不是二十萬隻鳥,可以說飛就飛,我們麵對的,也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個立國數十載,根基尚存的王朝。”
“陛下的方略,是利劍穿心,但一把劍,若想刺得夠深,夠準,夠致命,那握劍的手,就必須先做到,穩!”
嶽飛繼續道:“我軍自大定府北上,至上京會寧府,路途兩千裡,這千裡之間,有山、有河、有城、有堡。樞密院的方略,是讓我們繞開堅城,直取核心,但,人,可以繞過去,人心,能繞過去嗎?”
他指向地圖上,那些被朱砂線繞開的州縣。
“這些地方,駐有多少金軍?藏有多少糧草?當地的漢人、契丹人,是何態度?他們是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還是會因為恐懼,閉門自保,甚至助紂為虐?”
“這些,我們都不知道。”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對金國朝堂的了解,僅限於錦衣衛送來的那幾份密報,但對於金國的地方,對於其民心、軍心之向背,我們,幾乎一無所知。”
“若我等真的如一柄無腦的利劍,一頭紮進去,前方受阻,後路被抄,陷入重圍,到那時,又當如何?將二十萬將士的性命,寄希望於金人的內鬥和百姓的自覺之上嗎?”
“這是賭博,不是戰爭!”
嶽飛的一席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眾將火熱的頭頂上。
方才還喧囂不已的大帳,瞬間鴉雀無聲。
他們想起了數年前的那次北伐,從錦州到上京,嶽家軍急行軍四百裡,但期間遇到困難,多如牛毛。
深入敵境,太難!
當時嶽家軍僅一萬人馬急行軍四百裡,就那般不易。
如今二十萬大軍,要深入兩千裡的金國上京會寧府,其難度可想而知!
大宋將領隻看到了直搗黃龍的榮耀,卻忽略了這千裡征途上,潛藏的無數凶險。
但隻有嶽元帥,看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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