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瘦了,也……也多了些白發。”
嶽雲看著父親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看著他鬢角那藏不住的銀絲,眼圈,不由得一紅。
這四年,他身在南京,身為皇帝侍衛,過著舒坦日子,卻日夜思念著遠在北方的家人。
嶽雲拚命地習文練武,在禦營中永遠是那個最刻苦、最優秀的將官,他隻是想有朝一日,能讓父親為他感到驕傲,能真正地,追隨在父親的身後,並肩作戰。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嶽飛看到兒子的模樣,沉聲說道,語氣雖然嚴厲,但眼神中充滿了父親特有的溫情。
說著,拉著嶽雲走進殿內,關上了門。
“坐吧。”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一時之間,竟有些相對無言的尷尬。
太多的思念,太多的牽掛,在真正見麵時,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嶽飛先開了口。
“你在禦營軍,一切……可還好?”
“回父親的話,一切都好,如今兒子已經編入神機營了。”
一提到神機營,嶽雲的眼中,立刻迸發出了興奮的光芒,“陛下對孩兒,恩重如山!神機營內,皆是軍中挑選的精銳,所用之兵器,更是前所未有之‘神器’!”
他站起身,獻寶似的,將腰間的佩刀解下,呈給嶽飛。
“父親請看,此刀,乃是陛下親賜,由軍器局所製,名為‘雁翎’,其鋼火之精純,吹毛斷發,遠勝我朝任何一種腰刀!”
嶽雲又指了指自己背上那杆用布包裹著的、長長的東西。
“還有此物,名為‘神機銃’,不用火繩點火,燧石可擊發,亦是陛下親手督造,其射程之遠,穿透力之強,三百步內,可洞穿金人雙層鐵甲!遠非尋常火銃可比!”
嶽雲說得眉飛色舞,臉上充滿了對皇帝的崇拜,和對那些新式武器的癡迷。
嶽飛默默地接過那柄“雁翎刀”,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刀身,發出一陣清越的龍吟,確實是好刀,好鋼。
又聽著兒子用一種近乎狂熱的語氣,描述著“神機銃”的威力,描述著“三段擊”的戰術,描述著皇帝陛下那超越了所有人理解的、關於“火力覆蓋”的戰爭理念。
嶽飛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心中卻湧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
他為兒子的成長而欣慰,也為他能得到陛下的賞識而高興。
但同時,嶽飛也感到了一種深深的、被時代拋離的隔閡感。
自己是靠著一刀一槍,從死人堆裡殺出來的,信奉的是兵法的奇正,是陣型的變化,是士兵的悍勇,是身先士卒的表率。
而嶽雲以及他所代表的那個“神機營”,信奉的,卻是另一種東西。
是一種嶽飛無法完全理解,卻又隱隱感覺到其巨大威力的,全新的戰爭模式。
就如此刻,嶽飛看著兒子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突然發現,兒子口中,提及最多的,是“陛下如何如何”,是“神器如何如何”,卻很少提及自己是如何苦練槍法的。
父子之間,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牆。
這道牆,是四年時間的距離,更是兩個時代思想的鴻溝。
“在神機營,要多聽,多看,少說。”嶽飛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叮囑道,“陛下對你,寄予厚望,你當儘忠職守,不可有絲毫懈怠,更不可……有負聖恩。”
他的話說得有些艱難,本想問問兒子,槍法可曾荒廢?兵書可曾溫習?但他最終,還是把這些話,咽了回去。
嶽飛清楚,兒子已經不再是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兒子了。
他更是天子的門生,是新時代的一員。
“孩兒明白!”嶽雲鄭重地抱拳應道。
“嗯。”嶽飛點了點頭,站起身,“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便要返回前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