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不是安寧的寂靜,而是被強行扼住喉嚨後,殘留著耳鳴與血腥味令人窒息的虛空。過濾車間內,煙塵緩緩沉降,如同為剛剛結束的慘烈獻祭灑下的灰色紙錢。屏障消散了,外部“方舟”部隊撤退時卷起的塵土尚未落定,更遠處隱約傳來他們引擎遠去的沉悶轟鳴,仿佛巨獸舔舐著傷口,暫時退入了陰影。
周擎僵立在原地,手中那個顯示陳暮生命體征近乎歸零的監測儀屏幕,光芒映亮了他臉上混雜著難以置信的茫然與一絲揮之不去的驚悸。他眼睜睜看著“方舟”的鋼鐵洪流如同退潮般消失,這違背所有邏輯和軍事常識的一幕,比之前的狂轟濫炸更讓他心底發寒。為什麼?發生了什麼比剿滅他們這些“叛亂因子”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目光猛地轉向蜷縮在地,仿佛失去所有生機的陳暮。是因為他?因為陳暮最後那詭異的狀態?
林薇第一個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她撲到陳暮身邊,手指顫抖著探向他的鼻息。指尖傳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氣流,她緊繃的心弦稍稍一鬆,但隨即又被陳暮那徹底失去意識後如同被掏空般的慘狀揪緊。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向周擎,聲音帶著哭腔:“他還活著……但……”
周擎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思緒。現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時候!“小張!跟我去把阿蘭救回來!林薇,你看好陳暮和李婉!”
他和小張迅速衝出已無屏障保護的儲藏室,衝向不遠處倒在廢墟中生死不明的阿蘭。車間外圍滿目瘡痍,扭曲的金屬、炸碎的混凝土以及“方舟”單位遺留的殘骸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圖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氣。
阿蘭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額角有磕碰的傷口,鮮血糊住了她半邊臉頰。周擎快速檢查,發現她還有呼吸和脈搏,主要是衝擊造成的昏迷和一些外傷,內臟情況未知,但至少還活著。他和同樣掛了彩,但強撐著的小張一起,小心翼翼地將阿蘭抬回了儲藏室。
短暫的緊急處理在沉默中進行。周擎利用有限的藥品,為阿蘭清理傷口,固定可能骨折的肋骨。林薇則繼續守在陳暮和李婉身邊,給陳暮喂了幾口水,但他毫無吞咽反應,隻能用棉簽蘸水濕潤他乾裂的嘴唇。李婉在藥物作用下,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但依舊深度昏迷。
小張癱坐在角落,抱著膝蓋,身體還在後怕地微微發抖,看著室內昏迷的三人,眼神空洞。希望似乎隨著敵人的撤退而閃現,但眼前同伴們慘重的代價,以及那令人不安的未知撤退原因,讓這希望顯得如此脆弱而詭異。
“他們……為什麼走了?”小張終於忍不住,聲音沙啞地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周擎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陳暮,眼神深邃而複雜。“隻有一個解釋……西北方向,發生了比剿滅我們優先級更高、更緊急的事件。”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很可能……和陳暮最後的狀態有關。他可能……無意中觸動了‘源點’網絡的某個核心敏感點,或者……釋放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信號,迫使‘方舟’必須立刻集中所有力量去應對。”
這個推測合情合理,卻讓所有人感到一陣寒意。陳暮的力量,已經能夠影響到“方舟”的核心決策了嗎?這究竟是福是禍?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周擎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方舟’隻是暫時退走,一旦他們處理完那邊的麻煩,或者確認我們還有價值,一定會卷土重來。這裡已經暴露,不能再待了。”
他快速清點著所剩無幾的物資:少量藥品、一點食物和清水,以及幾件簡陋的武器。
“我們需要一個更隱蔽、更安全的地方,讓陳暮和李婉、阿蘭能有機會恢複。”周擎看向林薇和小張,“我知道這附近還有一個廢棄的地質監測站,是舊時代建造的,結構堅固,入口隱蔽,應該能暫時躲避。”
沒有異議。在絕望中,任何明確的方向都是救命稻草。
他們用找到的帆布和鋼管製作了三個簡易擔架。周擎和小張負責抬陳暮和阿蘭,林薇則負責照顧李婉,並攜帶最重要的物資和藥品。
就在他們準備妥當,即將離開這片浸滿鮮血與絕望的車間時,異變突生!
車間入口處,那堆之前被“方舟”炮火摧毀與“清道夫”殘骸混雜在一起的廢墟,突然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摩擦和某種濕滑物體蠕動的混合聲響!
緊接著,幾具本應徹底報廢的“清道夫”殘骸,竟然詭異地抽搐著“站”了起來!它們的肢體扭曲,電路暴露,冒著火花,但驅動它們的,似乎並非自身的能源,而是纏繞在它們金屬骨架上的一種如同活物般蠕動著暗紅色的粘稠菌毯狀物質!
那暗紅色菌毯如同擁有生命,延伸出無數細小的觸須,鑽入“清道夫”殘骸的斷裂處,強行驅動著這些破銅爛鐵,搖搖晃晃地朝著儲藏室的方向逼來!它們的目標,赫然是擔架上昏迷的陳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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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噬鐵菌’!”周擎臉色一變,認出了這種在“方舟”早期實驗記錄中出現過能夠感染並短暫控製金屬造物的危險微生物,“它們被高能量環境和新鮮的血肉吸引!小心!彆被它們纏上!”
那幾具被菌毯驅動的“清道夫”殘骸,動作雖然僵硬遲緩,但力量不小,而且不畏傷痛,徑直衝來!
周擎和小張立刻放下擔架,抄起武器迎敵!周擎的扳手狠狠砸向一具殘骸的關節,小張也用鋼筋猛戳。但他們的攻擊對這些被菌毯控製的殘骸效果有限,即使打碎了部分肢體,菌毯也會迅速蠕動,試圖連接或尋找新的載體!
林薇則緊緊守在陳暮和李婉的擔架前,手中握著一把螺絲刀,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
一具殘骸突破了周擎和小張的攔截,伸出被菌毯覆蓋著像觸手般的機械臂,抓向陳暮的擔架!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直昏迷的陳暮,身體再次出現了反應!並非之前的劇烈掙紮或意識爆發,而是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仿佛在夢魘中與什麼東西對抗。他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膚下,隱約像有電流般的淡藍色細微紋路一閃而逝!
那具抓向他的殘骸,動作猛地一滯,覆蓋其上的暗紅色菌毯仿佛遇到了天敵般,劇烈地收縮、蠕動,甚至發出了如同被灼燒般的“滋滋”聲!
周擎抓住這個機會,一扳手砸碎了那殘骸的核心傳感器!
“他的‘特質’……還在被動影響著周圍……”周擎看著陳暮,眼神更加凝重。這力量仿佛已經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即使在他無意識的狀態下,也會本能地對抗威脅。
然而,陳暮這無意識的乾擾似乎也激怒了其他的菌毯殘骸,它們更加瘋狂地湧來!
眼看防線即將被衝破,周擎的目光落在了車間角落,一具之前被“腐蝕者”酸性粘液嚴重腐蝕後幾乎融化了一半的“清道夫”重型單位——“磐石者”的殘骸上。那具殘骸同樣被暗紅色菌毯覆蓋,但菌毯在其被腐蝕的部位活動明顯遲緩。
“用那個!”周擎指向那具“磐石者”殘骸,對林薇和小張喊道,“把它引過來!用陳暮的血!”
林薇瞬間明白了周擎的意圖!她毫不猶豫,用螺絲刀在自己掌心劃了一道口子,將幾滴鮮血抹在了一塊金屬碎片上,然後奮力扔向那具“磐石者”殘骸的方向!
蘊含著陳暮微弱氣息的鮮血,如同最強烈的誘餌!那具“磐石者”殘骸以及周圍的其他菌毯單位,瞬間被吸引,紛紛調轉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朝著那塊金屬碎片湧去!
而周擎和小張則趁機,抬起擔架,護著林薇和李婉,從另一個方向,快速衝出了過濾車間,融入了外麵廢墟的陰影之中。
他們不敢停留,按照周擎記憶中的路線,在斷壁殘垣間艱難穿行,躲避著可能存在的零星變異體和“方舟”可能留下的監視探頭。每個人都精疲力儘,傷痕累累,但求生的意誌支撐著他們邁動沉重的步伐。
陳暮躺在擔架上,偶爾會因為顛簸而發出無意識的呻吟,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痛苦與疲憊。他手臂皮膚下那淡藍色的紋路再也沒有出現,仿佛剛才的異動耗儘了他最後一點無意識的反抗力量。
林薇不時回頭望向過濾車間的方向,那裡隱約還能聽到菌毯單位爭奪“血食”而發出的令人不適的摩擦和嘶鳴聲。她的心中充滿了後怕,以及對陳暮未來更深的憂慮。他的血,他的意識,似乎都成為了這末日中一種既危險又珍貴的“資源”。
周擎沉默地在前方帶路,他的背脊依舊挺直,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之前從未有過的深沉疲憊與……一絲隱約的恐懼。不僅是對“方舟”和變異體的恐懼,更是對陳暮身上那不受控製、無法理解的力量的恐懼。他們真的能駕馭這柄“雙刃劍”嗎?還是最終會被其反噬?
小張咬著牙,努力跟上步伐,他看著前方擔架上昏迷的同伴,又看了看周圍仿佛永遠沒有儘頭的廢墟,一種混合著悲傷、恐懼以及一點點微弱責任感的情緒,在他年輕的心中滋生。
他們暫時逃離了煉獄,但前路依舊迷霧重重。陳暮意識的最終歸宿,李婉和阿蘭能否康複,“方舟”的真正意圖與西北方向的巨變……無數的謎團與挑戰,依舊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於這支殘破隊伍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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