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像一塊浸透了冰水的巨石,沉沉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周擎駕駛著那輛從淨水廠廢墟中勉強扒拉出來布滿刮痕和乾涸血汙的越野車,輪胎碾過破碎的柏油路麵,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車內,沉默是唯一的語言,沉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林薇緊緊抱著陳暮,他的頭枕在她的膝上,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仿佛生命力已從他的軀殼裡被徹底抽空,隻留下一具瀕臨破碎的精致容器。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冰涼,這種冷意穿透衣料,直抵她的骨髓,與她自己內心的寒意交織在一起。她曾是“涅盤”理論的奠基者之一,此刻卻對自己親手參與開啟的潘多拉魔盒中,最難以理解的這個“意外產物”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憐惜。她用指尖極輕地拂過他緊蹙的眉間,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強行構築“意識屏障”時,意識被撕裂的痛苦印記。
後座上,小張警惕地注視著窗外黑暗的剪影,手中緊握著一把彈藥所剩無幾的步槍。他的眼神不再是初出茅廬時的慌亂,而是沉澱了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堅硬。阿蘭則蜷縮在角落,懷裡抱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李婉,李婉肩頭的傷口經過緊急處理,暫時止住了血,但能否扛過感染和失血的雙重考驗,仍是未知數。
“我們到了。”周擎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車子緩緩停在一處依托山體建設的半隱蔽廢棄地質監測站前。站體不大,金屬門鏽跡斑斑,但結構看起來還算完整,最重要的是,位置足夠偏僻,易於防守。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是在一種壓抑的忙碌中度過的。清理站內零星的雜物,用能找到的一切東西加固門窗,建立簡單的預警裝置。周擎展現了他作為前“方舟”首席工程師的專業素養,迅速評估了站內的備用電源係統,並設法接通了幾個尚能工作的監控探頭,將監視範圍擴展到站外百米。
沒有人說話,隻有沉重的喘息和物品搬動的聲響。每個人的動作都帶著一種透支後的麻木,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留在了淨水廠那片被意識風暴和死亡洗禮過的土地上。
將陳暮和李婉安置在相對乾淨的裡間後,林薇立刻投入了工作。她利用監測站內遺留的一些基礎設備和從“方舟”實驗室帶出的僅存幾件精密儀器,開始為陳暮和李婉進行更詳細的檢查。微弱的儀表燈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
“他的腦波活動……幾乎完全沉寂。”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指著連接在陳暮頭部的便攜式掃描儀屏幕,上麵隻有幾條近乎平直的線條,偶爾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如同死水微瀾。“這不同於植物狀態,更像是……意識的自我封鎖,或者被某種更龐大的力量壓製、禁錮了。他的大腦,現在就像一個被強行格式化後,又設置了最高權限加密的硬盤。”
周擎走到她身邊,目光沉重地落在陳暮安靜的臉上。“‘意識載體’計劃的鑰匙……‘方舟’想要的,恐怕不僅僅是他的大腦結構,更是他這種能與‘源點’網絡產生深層共鳴的特質。他在淨水廠最後爆發出的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方舟’目前的控製技術。對他們而言,他既是終極的工具,也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林博士,我們必須假設,‘方舟’的撤退是暫時的。西北方向的異常吸引了他們的主力,但他們絕不會放棄陳暮。我們現在的平靜,可能非常短暫。”
就在這時,連接在李婉身上的生命體征監測儀突然發出了輕微的“嘀嘀”聲。林薇立刻轉頭,屏幕上的數據顯示,李婉的幾項關鍵指標出現了輕微的好轉,雖然依舊危重,但惡化的趨勢似乎被遏製了。
突然,監測站外負責警戒的小張低喝一聲:“有情況!”
所有人瞬間繃緊了神經。周擎一個箭步衝到監控屏幕前,隻見畫麵中,幾個黑影正以一種怪異而迅捷的姿態,從不同的方向朝著監測站包抄而來。它們體型瘦長,四肢著地,行動時帶著一種節肢動物般的僵硬與敏捷,在月光下,體表似乎反射著某種金屬般的暗淡光澤。
“是‘收割者’!”周擎眼神一凜,“‘方舟’的清理小隊!他們果然追上來了!數量……二隻!不,三隻!”
這些“收割者”是“方舟”生物兵器的最新成果,結合了“狂奔者”的速度和類似“磐石者”的局部金屬化外骨骼,尤其是指骨特化出的如同高頻震蕩切割刃般的結構,能輕易撕裂大多數掩體。在之前的逃亡中,團隊已經領略過它們的可怕。
“準備戰鬥!”周擎低吼,迅速分配任務,“小張,守住正門!阿蘭,看住側窗!林博士,保護好陳暮和李婉!”他飛快地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裡掏出幾個小巧的元件,開始在地麵和入口處布置簡易的觸發式電擊陷阱——這是他利用站內有限的材料臨時改裝的。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戰鬥在瞬間爆發。
第一隻“收割者”如同鬼魅般撲到正門,金屬化的利爪狠狠抓向加固過的金屬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小張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點射打在它的胸口和肩部,濺起幾點火星,卻未能造成致命傷,隻是讓它衝擊的勢頭微微一滯。
幾乎同時,側麵的窗戶轟然破碎,另一隻“收割者”撞了進來。阿蘭早已嚴陣以待,用一根從車上找到的沉重撬棍狠狠砸向它的頭顱。“鐺!”一聲悶響,撬棍被震得脫手飛出,那怪物隻是晃了晃腦袋,泛著紅光的複眼立刻鎖定了阿蘭。
“小心!”周擎大喊,手中的改裝電擊器猛地擲出,精準地命中第二隻“收割者”的背部。藍色的電弧瞬間竄遍它的全身,讓它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動作僵硬了一瞬。阿蘭趁機撿起撬棍,再次猛擊其關節連接處,這次終於聽到了令人滿意的骨裂聲。
但危機並未解除。第三隻“收割者”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屋頂,正試圖從通風管道侵入。而最初攻擊正門的那一隻,在經過最初的受阻後,開始以更高的頻率和更強的力量撞擊大門,加固用的金屬條已經開始扭曲變形。
小張的步槍彈藥很快告罄,他抽出砍刀,準備進行白刃戰,眼神決絕,這把砍刀還是他在淨水廠裡殘破的屍體上好不容易找到的武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沉寂地躺在裡間的陳暮,身體忽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沒有任何預兆,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如同水麵的漣漪般悄然擴散開來。
這股波動並非物理意義上的衝擊,而是一種作用於意識層麵的乾擾。它微弱,卻帶著一種源自“源點”網絡深層混亂且原始的氣息。
瞬間,門外那隻瘋狂撞擊的“收割者”動作猛地一僵,它那簡單受控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一塊石子的池塘,泛起了混亂的漣漪。它停止了攻擊,頭顱茫然地轉動著,發出困惑的低吼。側窗那隻被電擊和重創的“收割者”也出現了類似的反應,攻擊欲望驟減。屋頂上那隻,則直接從通風口滑落,摔在地上,一時失去了方向感。
“怎麼回事?”小張驚疑不定地握著砍刀,看著門外突然“呆住”的怪物。
周擎最先反應過來,他的目光銳利地投向裡間:“是陳暮!他的意識……在無意識地散發乾擾!快!趁現在!”
無需多言,幸存者們立刻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周擎和小張合力,用重物和剩餘的電擊裝置徹底解決了正門和側窗的兩隻“收割者”。屋頂上摔落的那一隻,也被阿蘭找準機會,用撬棍從相對脆弱的眼部貫入,徹底了結。
戰鬥突兀地開始,又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方式結束。監測站內再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幾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電路燒焦的氣味。
林薇第一時間衝回陳暮身邊。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微弱,仿佛剛才那扭轉戰局的波動從未發生過。但她連接在他身上的腦波監測儀屏幕上,那原本近乎平直的線條,出現了一陣短暫而劇烈且毫無規律的尖峰和低穀,隨後又迅速歸於死寂。
“他的意識……剛剛確實被激發了,哪怕隻是無意識的應激反應。”林薇的聲音帶著震撼與更深的憂慮,“但這力量……完全不受控製。它就像一把沒有劍柄的雙刃劍,在傷敵的同時,更在不斷地反噬他自己。我們不知道下一次觸發會是什麼時候,會帶來什麼後果,甚至……會不會徹底耗儘他最後一點生機。”
周擎走到她身邊,看著陳暮,目光深邃:“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方舟’對他如此誌在必得。這種能與整個變異體網絡產生共鳴,甚至進行區域性乾擾的能力,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同時,也解釋了西北方向的異動可能意味著什麼——如果那裡出現了更大規模、更不穩定的意識擾動,甚至是一個自然形成遠超陳暮目前能力的‘巢腦’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確實足以讓‘方舟’暫時放棄我們這支小隊伍,優先處理更大的威脅。”
他走到監測站那扇布滿灰塵的窗前,望向西北方向的夜空。在遙遠的地平線儘頭,原本隻是隱約可見的微光,此刻似乎變得更加明亮了一些,仿佛有巨大的、無聲的磷火在彼端燃燒,映照著未知的恐怖與變數。
“我們必須儘快讓陳暮恢複,至少是恢複部分意識。”周擎轉過身,語氣凝重,“不僅僅是為了救他,也是為了弄清楚我們到底在麵對什麼。他是鑰匙,也可能是……我們唯一能對抗即將到來更大風暴的希望。”
林薇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手輕輕握住了陳暮冰冷的手,仿佛想借此傳遞一絲微弱的暖意,去喚醒那沉睡在無儘黑暗中的意識核心。
監測站外,荒野依舊被黑暗與危險籠罩。而在這小小的避難所內,希望與絕望交織,一個關乎未來命運的核心,正沉默地躺在那裡,他的每一次微弱心跳,都牽動著這個殘破世界的神經。遠方的磷火在閃爍,預示著更廣闊、更黑暗的畫卷,正在緩緩展開。
喜歡末日:涅盤紀元請大家收藏:()末日:涅盤紀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