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測站的金屬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將昨夜“收割者”帶來的死亡氣息與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暫時隔絕。但彌漫在內部的空氣,卻比外界更加凝重,那是一種摻雜了疲憊、焦慮以及對未知力量深切不安的沉默。
陳暮被安置在裡間相對乾淨的角落,身下墊著搜集來的舊衣物。他依舊沉睡,呼吸清淺得仿佛隨時會斷絕。林薇守在他身邊,指尖搭在他頸側的動脈上,感受著那微弱卻頑強的搏動,如同在監聽一座沉睡火山的脈動——外表平靜,內裡卻可能蘊藏著焚毀一切的狂瀾。她麵前的便攜終端屏幕上,陳暮的腦波圖依舊是一片令人心焦的荒原,隻有偶爾出現毫無規律可循的尖刺,像蟄伏在荒原下的地火,短暫地破土而出,又迅速隱沒。
“他的生命體征基本穩定,但意識活動……像被攪亂的泥潭,深層區域有無法解析的高頻雜波。”林薇沒有抬頭,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啞,“昨晚的乾擾不是偶然。他的潛意識,或者說他那種‘特質’,正在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自行運轉,就像……一套失去了中央控製的自動防禦係統。”
周擎站在外間,正仔細地擦拭著一把從“收割者”殘骸上找到的高周波切割刃。刀刃泛著幽冷的藍光,映照著他眼角的皺紋,那裡刻滿了疲憊與決斷。“這意味著,‘方舟’很可能有遠程感知甚至間接激活他這種狀態的手段。昨晚的襲擊,或許不隻是追蹤,更像是一次……‘測試’。”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小張和阿蘭,“我們不能再被動等待了。這裡的隱蔽性已經大打折扣,資源也支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主動獲取信息,尤其是關於西北方向的異動。”
他的計劃簡單而冒險:由他和小張前往附近一處可能還在運作的舊時代地質監測中繼站,嘗試截取或破解一些遠程信號。林薇和阿蘭則留守,保護陳暮和李婉。
“太危險了,”林薇終於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外麵的情況不明,‘方舟’的巡邏隊可能還在附近。”
“正因為危險,才必須去。”周擎將切割刃插入腿側,動作乾脆利落,“坐以待斃,隻有死路一條。我們需要知道‘方舟’的主力被什麼牽製,需要知道這個世界正在發生什麼劇變。這關係到我們下一步往哪裡走,甚至……關係到陳暮還能不能醒過來。”他最後一句意有所指,目光沉沉地落在裡間那個沉睡的身影上。
林薇沉默了。她知道周擎是對的。陳暮的狀態與外界那未知的巨變息息相關,不解開一個謎題,另一個也無從下手。
簡單的準備後,周擎和小張帶著簡易的偵察和破譯設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監測站外鉛灰色的黎明霧氣中。監測站內,隻剩下林薇、阿蘭,以及兩個昏迷不醒的同伴。寂靜再次降臨,但這一次,寂靜中充滿了等待的煎熬和對遠方同伴的擔憂。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緩慢流逝。林薇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陳暮身上移開,轉而檢查李婉的狀況。李婉的傷口沒有惡化的跡象,但這微弱的“好消息”完全無法驅散籠罩在她心頭的陰雲。她嘗試整理從“方舟”實驗室帶出的零星數據碎片,試圖從中找到關於“意識載體”計劃或陳暮故鄉γ07區域的更多線索,但信息支離破碎,如同散落在沙灘上的密碼,難以拚湊出全貌。
阿蘭則默默地加固著門窗,將所能找到的一切重物堆砌在可能的入侵點上。這個沉默寡言的女人,用行動表達著她的堅韌與守護。偶爾,她會停下來,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眼神警惕。
午後,天色愈發陰沉,烏雲低垂,仿佛要將整個荒原壓垮。一直安靜躺著的陳暮,身體忽然毫無征兆地繃緊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如同窒息般的嗚咽。
林薇立刻撲到他身邊。“陳暮?”她低聲呼喚,手指再次貼上他的太陽穴。
沒有回應。但他的腦波監測儀屏幕上,原本雜亂的低頻波動陡然提升了一個量級,變成了劇烈震蕩的鋸齒波,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刺紮他的大腦皮層。幾乎是同時,一陣沉悶的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骨骼和內臟的低頻震動,從地底深處隱隱傳來。
“怎麼回事?”阿蘭也感受到了那不適的震動,握緊了手中的鐵棍。
林薇臉色驟變,她猛地看向自己正在嘗試連接外部信號的終端屏幕。屏幕上原本雜亂無章的雪花點,突然被一陣強烈但規律異常的脈衝信號覆蓋,信號源方向——正西北!
“不是‘方舟’……”林薇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顫,“是地質活動!異常強烈集中的地殼釋放能量!周工他們的方向……”
她的話音未落,遠處,西北方向的地平線上,一道肉眼可見的扭曲灰黃色氣柱衝天而起,如同大地不堪重負的歎息,裹挾著大量的塵埃和碎石直衝雲霄。緊接著,更強烈的震動傳來,監測站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
而與此同時,陳暮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痙攣,他的額頭沁出冰冷的汗珠,牙關緊咬,仿佛正在承受某種無形的巨大痛苦。他腦波屏幕上的鋸齒波變得更加狂亂,甚至開始乾擾旁邊李婉的生命體征監測儀,使其發出刺耳的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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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識……在和遠方的什麼東西共鳴!”林薇瞬間明白了過來。西北方向的地殼劇烈活動,釋放出的龐大能量場,與陳暮體內那源於γ07區域能與集體意識網絡共鳴的特質,產生了難以想象的聯動!他不是引發者,但他是一個極其敏感且不穩定的“接收器”和“放大器”!
“阿蘭!準備……”林薇的警告還沒喊完,監測站外,異變陡生!
大地仿佛活了過來,劇烈的搖晃讓站內的幾人幾乎站立不穩。牆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剛剛加固的門窗在扭曲變形。更可怕的是,伴隨著地裂的“哢嚓”聲,監測站一側的地麵猛然塌陷,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散發著濃重土腥味的洞口。
而從那洞口中,伴隨著碎石滾落的聲音,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抓撓和嘶吼聲!
下一刻,數隻形態奇特的變異體如同噴湧的泉水般從地裂中鑽出!它們不同於之前見過的任何種類,體型不大,類似放大版的鼠類或穿山甲,但體表覆蓋著暗沉、粗糙的岩石狀角質層,四肢短粗有力,爪牙尖銳,尤其是一對退化眼睛的位置,隻剩下感知震動的特殊器官。它們顯然是被這劇烈的地底能量變動從巢穴中驚擾、驅趕出來的!
“是‘地掘獸’!小心!它們感知震動,群體行動!”林薇憑借殘存的生物學知識立刻識彆出來,心沉到了穀底。這些怪物單體威脅不大,但數量眾多,而且在現在這種地動山搖使所有人站立不穩的情況下,它們的威脅被放大了數倍!
第一波“地掘獸”如同灰色的潮水般湧向站內。阿蘭怒吼一聲,揮舞鐵棍橫掃,將衝在最前麵的兩隻砸飛,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但更多的“地掘獸”從地裂和因震動產生的牆壁裂縫中鑽入,它們無視攻擊,瘋狂地撲向站內一切活動的散發著熱量和震動源的目標——首當其衝的,就是正在劇烈痙攣意識活動狂暴化的陳暮!
“保護陳暮!”林薇尖叫著,抓起手邊的一根金屬支架,奮力擋在陳暮身前。一隻“地掘獸”猛地撲向她麵門,被她用支架險險格開,利爪在金屬上劃出刺耳的火星。
阿蘭陷入了苦戰,鐵棍舞得虎虎生風,每一次揮擊都帶著骨裂肉碎的聲音,但“地掘獸”的數量太多,它們從四麵八方湧來,撕扯她的褲腳,試圖爬上她的身體。她像一座孤島,在灰色的潮水中艱難支撐。
混亂中,一隻格外敏捷的“地掘獸”繞過阿蘭的防禦,如同閃電般竄向陳暮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陳暮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
但那雙眼眸中沒有焦距,沒有意識,隻有一片混沌的仿佛倒映著地火與塵埃風暴的灰白!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混合著痛苦與純粹力量釋放的低吼。
“嗡——!”
一股遠比昨夜更加猛烈、更加狂暴的無形力量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這一次不再是溫和的乾擾漣漪,而是如同實質般的衝擊波!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巨錘砸落。那隻撲向陳暮的“地掘獸”在半空中猛地一滯,隨後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狠狠攥住,整個身體不自然地扭曲、變形,暗紅色的血液和內臟碎片從它體表的裂縫中飆射而出!
這僅僅是開始。衝擊波呈扇形向前方擴散,所過之處,撲來的七八隻“地掘獸”如同被投入攪拌機的玩偶,瞬間支離破碎!堅硬的岩石角質層如同紙糊般碎裂,血肉與骨渣四濺,在牆壁和地麵上塗抹出慘烈的抽象畫。
然而,這力量完全失控,不分敵我!
站在陳暮側前方的林薇,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她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身後的金屬儀器櫃上,發出一聲悶響,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手中的金屬支架早已扭曲得不成樣子。
就連稍遠一些的阿蘭,也被這力量的餘波掀了一個趔趄,駭然看向力量爆發的中心。
釋放出這恐怖一擊後,陳暮眼中的灰白迅速褪去,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軟倒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腦波圖上的狂暴波動也戛然而止,重新歸於近乎平直的死寂,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爆發耗儘了他最後一絲掙紮的力量。
監測站內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隻剩下地底深處傳來逐漸平息的沉悶震動,以及滿地狼藉的變異體殘骸和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林薇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胸口劇痛,她顧不得檢查自己的傷勢,踉蹌著撲到陳暮身邊,確認他還有微弱的呼吸後,才無力地癱坐在地,大口喘息,眼中充滿了後怕與絕望。
他是一把武器,一把足以撕裂威脅的利器。但這把武器沒有握柄,每一次揮舞,都可能先傷及自身,以及身邊所有想要保護他的人。
遠方,西北方向那衝天的塵柱還在緩慢擴散,如同一個懸於天際的巨大灰色問號。
地火已然奔流,而掌握著鑰匙的人,卻沉睡在風暴眼裡。他們這支渺小的隊伍,該如何在這天翻地覆的劇變中,找到那條通往黎明卻岌岌可危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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