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護所內的時間仿佛失去了流速,隻有發電機單調的嗡鳴和傷者偶爾的呻吟標記著它的流逝。淨化廠行動的失敗,如同在本就稀薄的信任空氣裡注入了一股致命的毒瘴。那名死去的流亡者被悄無聲息地運走,沒有儀式,沒有哀悼,隻有幸存者們眼中愈發冰冷的隔閡與審視。死亡在這裡是常態,但死於“盟友”那不可控的非人力量波及,則滋生出一種更深沉的混雜著恐懼與憤怒的寒意。
零依舊是那座沉默的鏽蝕雕像,駐紮在他的指揮台前。他沒有對損失表示惋惜,也沒有對周擎等人下達驅逐令,但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審判和施壓。他在等待,等待周擎他們的下一步,或者說,等待陳暮這枚“危險貨幣”能否展現出足以彌補損失的價值。
周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背脊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他靠坐在遠離人群的陰影裡,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內心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風暴。他理解這些流亡者的立場,在生存麵前,任何不穩定因素都理應被剔除。但陳暮……他腦海中浮現出陳暮短暫清醒時,那帶著歉意與茫然屬於“人”的眼神,也浮現出他失控時那足以撕裂意識的狂暴。保護陳暮,早已超越了簡單的同伴情誼,它成了一種信念,一種在徹底非人化的災難麵前,對“人性”最後堡壘的堅守。放棄陳暮,等於否定了他們一路走來的所有掙紮與犧牲。
林薇幾乎是匍匐在陳暮身邊,像守護著一簇隨時可能熄滅的星火。檢測儀屏幕上,那混亂的腦波曲線讓她感到一種源自學術認知深處的無力。她仔細觀察著陳暮手臂上那處被腐蝕的傷口,超乎常理的愈合速度讓她心驚。新生皮膚下那若隱若現的銀絲,仿佛某種外來的生命形式正在與這具身體強行融合。她小心翼翼地采集了微量的組織樣本如果那還能稱之為組織),試圖進行分析,指尖卻抑製不住地顫抖。她害怕,害怕最終分析出來的結果,會徹底擊碎“陳暮還是陳暮”這最後的幻想。
阿蘭的恢複速度快得驚人,或者說,是她那如同荒野孤狼般的生命力拒絕沉淪。她拒絕了林薇讓她多休息的建議,沉默地開始活動身體,適應肋部依舊傳來的陣陣刺痛。那半截彎曲的鐵棍被她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眼神中的凶狠未曾褪去,反而因這次的挫折而更加內斂和銳利。她不需要理解太多複雜的東西,她隻認準一點:誰要動她認可的同伴,就得先從她的屍體上跨過去。
小張則徹底將自己封閉起來,除了照顧李婉,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仿佛靈魂的一部分已經留在了淨水廠外那片血腥的戰場上。
壓抑的氣氛幾乎要凝結成實體,直到陳暮再次發出痛苦的囈語,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擠……好擠……出去……”他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頭顱在簡陋的枕頭上不安地轉動,雙手無意識地攥緊了鋪著的獸皮,“……光……太亮了……雷大哥……幫我……”
他的聲音破碎,卻比上一次多了更強烈的情緒色彩——那是被淹沒的恐懼,是尋求庇護的渴望。他正在意識的底層,與那些強行湧入的“母親”意誌碎片進行著慘烈的拉鋸戰。
林薇立刻握住他冰涼的手,低聲呼喚他的名字,試圖用熟悉的聲音為他錨定現實的坐標。
陳暮的掙紮似乎更加劇烈了,他猛地睜開了一條眼縫!那一刻,周擎和林薇的心同時提到了嗓子眼。還好,眼中沒有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或數據流,隻有一片被痛苦和混亂充斥著屬於人類的渾濁。
“……地圖……”他的視線沒有焦點,卻仿佛穿透了層層阻隔,直指某個方向,“……紅色的……那裡……有聲音……在哭……也在……笑……”他的手指虛弱地抬起,指向零那張掛在牆上的地圖方向,指尖微微顫抖,“……它……怕……也在……吸引……”
“鏽蝕之心”!他再次確認了那個地方的特殊性!而且,他的感知似乎更加具體了——那裡並非單一的意誌,存在著矛盾!是“最初之影”的碎片在與“母親”對抗?還是彆的什麼?
這耗費了巨大心力的短暫“溝通”之後,陳暮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體一軟,再次陷入了深度的自我保護性昏迷,呼吸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
就在這時,零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身旁,無聲無息。他顯然將剛才的一幕儘收眼底。
“‘鏽蝕之心’的‘雜音’……”零的聲音透過麵罩,帶著一種冰冷的確認,“看來,‘鑰匙’比我們想象的更敏感。”他沒有看周擎,目光落在昏迷的陳暮身上,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最新性能參數。“這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也意味著……風險係數呈指數級上升。”
他沒有再提“交易”或“代價”,而是將一張繪製在鞣製獸皮上更加詳儘的地圖放在了台邊。這張地圖比牆上那張精細得多,那條蜿蜒通往“鏽蝕之心”的路徑上,密密麻麻地標注了各種符號——扭曲的樹形代表變異植物群,骷髏頭代表高危變異體巢穴,波浪線代表不穩定的地質區域,還有一些難以理解如同古老咒文般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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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幾批探路者用命換來的信息。”零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介紹天氣,“沒有人走到終點。越靠近核心,物理規則和精神領域都會變得……怪異。”他將風鏡轉向周擎,“帶上他,你們或許能突破之前的極限。但記住,每一次激發他的力量,都可能讓他離‘歸來’更近一步,也可能讓他……徹底碎裂。你們可能找到終結這一切的鑰匙孔,也可能……成為喚醒最終噩夢的祭品。”
這是警告,也是最後的通牒。庇護所的資源和耐心都已見底。
周擎拿起那張獸皮地圖,觸感粗糙而冰涼,仿佛能嗅到上麵沾染的血與鐵鏽的氣息。他看了一眼台上生命之火搖曳不定的陳暮,又看了看身旁眼神決絕的林薇和蓄勢待發的阿蘭。
退路,早已在一次次生死抉擇中被斬斷。
“我們需要兩天時間準備。”周擎的聲音低沉,卻帶著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儘可能多的食物、淨水、醫療用品,還有……你們所知的一切關於路徑上那些標記的詳細信息。”
零微微頷首,算是同意。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融入了庇護所的陰影之中,將沉重的未來留給了他們。
希望如同陳暮眼中那縷微光,脆弱而渺茫。而前路,是標注在獸皮上通往未知與恐怖的荊棘之途。他們必須前行,為了那縷微光不滅,也為了在這片被鏽蝕與瘋狂吞噬的廢土上,尋找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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